“挤老杠对不对?”春妮那颗怕冷的头突然从被子里探了出来,像个背着红色长壳的蜗牛。
提起小时候玩过的游戏,她格外兴奋。
“我们叫挤暖。”周小周笑得嘴角的大括号明显起来。
挤老杠也好,挤暖也好,是冬天北方的孩子们为了取暖玩的一种游戏,一群人排成一排从两边往中间挤,被挤出来的那个就被淘汰掉了。
“还挤暖……你们这些大院子弟真够酸文假醋的……赶紧关电视睡觉。”春妮笑了下,又把头缩回了红壳里。
周小周鼓足勇气把手伸出去,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机。冷空气很快就把手指冻成了冰棍,小时候的淘气突然附体。他把手伸试探性地探进红茧子里,嘴巴偎近春妮的耳朵部位:“这么冷,我们要不要挤挤暖?”
春妮包裹地更紧了,小声嗔骂:“不要脸……”
于是他掀开被子,连身子带脸拱进红被子里,完全“没有脸”了。
再后来,绿茧子变成了一口沸腾的锅。再后来,绿被子摞到了红被子上面。由于茧子里包间的内容多了一倍,茧子皮不够用了,不是你的胳膊出了圈,就是我的腿露在了外面。
……
第二天早上,韩素君见春妮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悄悄问周小周:“病了还是咋了?”
周小周朗声指责:“妈你也太抠门了,被子做的不到五尺宽,根本盖不住两个人……”
“……怎么才嫌被子不够盖?”她的意思是,都一个床上睡了好几天了怎么才发现有问题。
“之前我们不是一人盖一床被子嘛……”
春妮想当驼鸟都不行了,臊得脸皮可以滴下血来,拿手去捂他的嘴。
韩素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事怨不得我,缎子被面最宽四尺五,加上包边的白棉布,做出来也就五尺多点……”
阎红杏进来了,眼睛像地雷探测仪一样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韩素君连忙住嘴,不再打趣他们。
青花大年初一的饭桌上必须有饺子。第一锅出来的哪怕一人一个,必须是人人有份,而且其中一个里面包有硬币,吃到的人,预示着接下来的一年将会是这个的掌权者。
邪门的是,这些年包了钱的饺子全被韩素君吃到了。
阎红杏凭借一脑门的精明,猜测婆婆肯定是在包的时候动了手脚,嘴上说着妈辛苦了,主动加入包饺子大军,实则为了监督。
春妮听小周说过周家大年初一的饺子传说,也不捅破她的小伎俩,默然在旁边擀皮,待韩素君将一枚五分钱的硬币洗干净后,像是突然发现新大陆般盯着阎红杏的脖子大叫:“二嫂,你的脖子咋啦?被啥东西给咬了?”
阎红杏认为自己之所以在周家不受待见,很重要一个原因就是周鹏飞不碰她,因此今天特意穿了件低领毛衣,露出了脖子上鲜红的吻痕,军功章似的炫耀着。
见目的达到了,她故意羞涩地打了下春妮:“看你,都嫁作他人妇了,还这么傻乎乎的。”
韩素君见春妮拿身子挡住了阎红杏的目光,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趁她们耍花枪的功夫,将五分钱包进了一个饺子里,不动声色地在上面掐出个小月牙儿。
“哦,你又不是不知道,从读书一路傻到现在,在你这里才会屡战屡败……”春妮拿往事揶揄阎红杏。
阎红杏突然明白过来什么,赶紧转头望去,一锅小白兔似的饺子已经在锅里飘浮起来。
她死死地瞪着那些饺子,想找出来那个异类,但它们像是多胞胎般一模一样,没有给她抓奸细的机会。
不出意外的,周家今年“当家作主”的还是韩素君。
……
因为昨天的事情,大嫂林红艳一直嘟着一张脸。为了不扫大家的兴,吃过午饭,周红旗骑着摩托车带着老婆孩子回了市里。
周书记刚去了小书记。从早上到这会儿,拜年的人快把周家的门槛踏破了,为了不影响大家,他将小书房当成了会客室。
今天戏院请了省豫剧三团来唱《穆桂英挂帅》,王丽丽打电话约阎红杏去看戏,她说有事婉拒了,却陪着韩素君和葛春妮二刷春晚,吃水果,磕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不时拿眼睛睃一睃春妮。
春妮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像有只猛禽蹲在暗处,很有耐心地等待猎物进入视野。
三点多的时候,葛夏妮的电话打到了周小周的手机上。
他叫了声二姐,然后神情异样地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