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半,何立平拎着一个装满菜的竹篮慢慢往他们一家人现在寄宿的妻子娘家走。
走到胡同口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
他朝那个挂着居委会牌子的小屋里探了探头,然后问里面那个人:“王大妈,今天有我家里人打电话来吗?”
王大妈摇头:“没有。”
看何立平一脸的失望,她的眼底闪过一抹迟疑,然后暗暗提醒了一句:“上午是你妈值班,我没在这儿,要不你回去问问她有没有人给你打电话?”
“行,谢谢您。”何立平笑了笑,礼貌道谢后从屋里退出,继续往他们住的大杂院走。
“造孽哟,这算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孩子……”
王大妈望着他的背影啧啧了两声,然后重新埋头继续织起了手里的毛衣。
何立平是何立轩的大哥。
他大学学的是中文,因为成绩优秀,毕业后就被留校做了助教。
他娶的妻子是商业局一个小领导的女儿,在百货大楼做营业员。
当初他们结婚的时候,任谁都夸女方有福气,找了这样一个家庭,这样一个好丈夫。
那几年何立平的岳父岳母对他也相当不错。
大学助教的工资不低,而且受人尊敬。
他妻子百货大楼营业员的福利待遇也非常好,同时还有一点小权利。
加之他们结婚后住的是父母刚解放时买的一套小洋房,两层楼,上下一共八间屋子。
这样的生活标准,可以说何立平早早就成为了人生赢家。
可谁知道世事竟会如此无常!
这几年家里的变化真可谓是天翻地覆。
先是二弟不告而别,只给家里留下了一封“断亲书。”
然后父母把小弟骗回家,直接押送上了下乡的火车。
再然后,父亲做主让他们一家三口从洋房里搬出来,把洋房捐献给了国家。
紧接着就是父母下放去了干校,而他们暂时居住的父母在学校的房子也被收回……
他和妻子还有女儿不得不落魄到要跑到妻子娘家来暂时借住的境地。
而他的工作,也在父亲学校一传出来有可能下放的消息后,就被他岳父眼疾手快的想法给办了调动。
将他调到百货大楼做了一名仓库保管员。
虽然现在的工作与之前比,无论是待遇还是工作环境都有天差地别,但好歹保住了他这个人。
没有和爹妈一样,被迫下放到干校去劳动改造。
对于这一点,何立平对他岳父还是很感激的。
何立平拎着菜进了院子。
离他岳父岳母家还有段距离的时候,他就听到妻子梁月明和岳母吵闹的声音。
“什么叫大的让小的?你总是说,总是说!可嘉嘉和小宝是一个月生的,只比小宝大六天!这算什么大?
你偏心眼就偏心眼了,还找理由?”
“我怎么偏心眼了?这事儿就是嘉嘉不对!不就是一块桃酥吗?吃就吃了,为这就要打弟弟?”
“妈,你这心都偏到肋巴骨上了吧?这只是一块桃酥的事儿吗?这个月我买了三回点心回来了,云平也买了好几次,嘉嘉混上一口没有?
这桃酥是嘉嘉幼儿园发的!嘉嘉舍不得吃,要留下来给爸爸尝尝,结果一转眼小宝就抢走吃了!嘉嘉不乐意抓了他袖子一下,他转身给了嘉嘉一耳光!
妈,你是真看不见还是装看不见啊?你不想让我们借住你就直说,别这么欺负人!”
梁月明说着说着声音里就带出了哭腔。
听到这儿,何立平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然后他仰起头,努力挤出了个笑脸,冲着里面大声地说:“妈,月明,我回来了!看我今天买什么好吃的了。”
说着不去理会背后邻居们的指指点点,大步朝屋里走去。
听到丈夫的声音,梁月明快速背过身去擦掉脸上的眼泪。
她母亲毛红莲也有点尴尬地往眼泪汪汪的外孙女嘴里塞了块糖,小声警告道:“不能在你爸面前胡说!”
在两个人的动作间,何立平已经走了进来。
他将手里提着的菜篮子举得高高的:“我今天早上让肉铺的杨大姐帮忙留的猪蹄,她还帮着给买了一把黄豆。今天晚上咱们炖猪蹄黄豆吃!”
说着就过去拉妻子,道:“今天我下厨,月明来帮我打个下手。这猪蹄还没收拾,趁天还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