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身量高挑,眉目清秀,但她从未在家塾见过这位姑娘,应当是今日长公主寿辰宴上,来的哪位官家姑娘。
江近月在宫里活了这么多年,知道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会是什么下场。
她心跳如鼓,只当自己撞见了什么密辛,立刻转身就走,可奈何陆晏廷是习武之人,耳力过人,早在她停下脚步的那一刻,便先一步发现了她。
她提着篮子快步往回走,可对方三两步便站到她的面前,挡住了去路。
近月惊慌失措地后退两步,有些话当即便脱口而出:
“我不是有意撞见你们的,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别杀我……”
陆晏廷目光淡然,近月慌张地回眸一看,却见那一头早没有什么女子的影子了。
这偌大的竹林一下子就剩他二人在此,江近月心下猛得一沉,回头看向陆晏廷,满眼皆是戒备。
陆晏廷此刻的脸色十分从容,虽是清隽俊雅的长相,可江近月就是觉得他身上有一股杀意。
好一会儿,对方终于声音冷沉地开口,问的却是另一件事:
“昨夜为何不来?”
近月听到这话,垂着头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抬头时,发现对方依旧负着手,微微屈身看她,等着她的回答。
近月只好慢吞吞吐出几个字:
“不识字,看不懂纸条写的什么。”
对方听了这话,却是罕见地笑了两声:
“好,不识字就不识字吧,那我直接问你,太后和逆王那日宫变失败后,遣散所有宫人,独自在慈恩宫中放火自焚,当夜火场中,救下太后的人是你,对吗?”
他果然是因为这件事找她。
江近月警惕地看着他,蓦地生出几分勇气:
“是,大人是在怪我救出太后,所以想要报复?亦或者是,想利用我接着对付太后吗?”
陆晏廷眉心蹙了蹙,对她的话似有不解,他朝她靠近两步:
“你……”
近月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有些不妥,没有道理不说,还明显是对他强行把自己弄进府里的事。怀恨在心,赌气似的,这实在太不理智。
但事已至此,该惹的人也惹了,她索性破罐子破摔,退后两步威胁道:
“陛下已经恩赦我出宫,我如今脱了奴籍,是京兆尹登记在册的良民,你杀了我,自己也会有麻烦的。”
陆晏廷对她的话有些讶异,这小姑娘想哪去了?
他正要开口,可林子的另一头却响起几位夫人的声音:
“呀,前头乱糟糟的一片,此处倒是格外幽静雅致,沈夫人,咱们别去厢房休息了,我觉得不透气,要不就在这坐会吧。”
“好。”
陆晏廷迅速转头,听见几道脚步声正往此处来,他正要说些什么,回头一看,却只看到少女仓皇离开的背影,还有地上落下的竹篮。
……
江近月自回去后便心神不宁,第二日的课上也屡屡出错,陆玉仪朝她翻了好几个白眼。
这日恰好是中秋,阖家团聚的日子,国公府一早就在张罗着家宴,等到华灯初上时,各房的老爷夫人,还有小姐公子,都需去国公府正厅一同用饭。
近月坐在小楼的窗前,一面抱着小匣子数银票,一面看着底下一群人热热闹闹,要往国公府去。
国公府的婆子已经来请,三老爷和三夫人正走到门外,唯独陆玉仪对自己今日戴的项链不满意,要她的丫鬟去屋内取那条镶宝石珠子的。
那婆子多嘴问一句:
“玉姑娘,你家表姑娘不去吗?”
陆玉仪拾掇着自己的衣领,摆摆手说:
“不用,今日是阖家团聚的日子,她去做什么?”
很快,随着最后几道脚步声消失在院门外,府中重新恢复了寂静。
……
一墙之隔,近月坐在窗边将小匣子里的银钱一一归类好,又用纸笔认真记下各个数额。
等她全部弄清楚,将匣子放到床底下时,一弯腰却觉得腰背涨麻,右手的手腕处更是涨疼不已。
西府安静得很,许多家生的奴仆都各自家去吃酒,不当差的也在后院安排了小宴,佟姨娘和几个婆子打叶子牌去了,近月下楼绕着园子慢慢踱步,不知不觉就出了府。
她走到路旁的河边,见月光照耀下,河面波光粼粼,往常热闹的街上此刻也罕见地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