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邢将珠子放回原处,静静看着裴谦弈。
“常思青确实很可怜,收养他的那个男人大概没有尽到什么父亲的责任。”裴谦弈停顿了片刻,“您的愧疚与善意,究竟是哪一方面来得更多呢?”
“我无意探究您的过往。我只知道他比我大半岁,而您对母亲的感情萌发得很早,似乎您还对我说过,她拒绝了您很多次。”
裴谦弈将剩下的言语在心中反复打着转,纵使他不明说,意思也应该表达到位了。
在程珞面前,他曾将父亲说为浪荡子,但那并没有太多贬低和恶意的成分,因为这是父亲的原话,带些自嘲意味。
偶尔有亲戚打趣,聊起他的往事,父亲也并不避讳。
他承认自己虚度了许多光阴,谈过不少女朋友,而母亲的出现改变了他。
网上的一些谣言将裴邢描绘得滥情花心,擅于玩弄人心,用词充满刻板印象。但父亲的每一任女友都是正常交往,和平分手,好聚好散。
父亲对母亲的追求持续了很长一段时日,最终他们确定感情,又郑重考虑了许久,才有了他。
裴谦弈迎上父亲的目光,无声之间似有万般心绪涌动。
您明明说过,遇到母亲之后,您再也没有正眼瞧过其他女人,心中只她一人。
那么,就在母亲怀上自己的半年以前,难道您会去做什么糊涂事吗?
那日带着程珞去父亲家吃饭,裴谦弈也旁敲侧击询问过。他的神色很疑惑,也有些窘迫,说自己年轻时做过的错事需要偿还。
这一句话令裴谦弈心中微怔,可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或许犯过的错误与补偿的机会,并不是圆满对等的吧。
此刻他并不追求一个准确的答案,只是纯粹地向父亲传递自己的直觉。
“做过那场手术之后,妈的体质好像是变差了一点,情绪起伏也比以前大。”裴谦弈再度开口,“收到串珠,她肯定高兴。”
“以前总觉得妈比您要严厉,笑得也更少,好像工作永远都比咱们父子两人重要。”他的声音放轻了一些,“我一直也认为,您爱她远远胜过她爱您。”
“慢慢地就发现,喜欢与吸引也不一定写在脸上,甚至不通过言行举止表现出来,而是在克制与迟疑。缺乏安全感的人,总是对很多事情不确定,就一定要受到很多很多的偏爱,才会允许自己有所回应吧。”
“相比起来,投入工作创造价值,好像是要简单一点。”
裴谦弈稍微向后退了一步,话题结束得猝不及防,“爸,我先走了。”
“对了,”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去,“妈厨艺一般,唯独擅长煲汤。今天记得早点回家,别悄悄磨珠子了。她炖了个很有营养的,忘记叫什么了,我也回家蹭一口吃。”
十指不知何时已经松开,裴谦弈将回忆掐断,站起身,摊在桌上的纸张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他走出办公室,余光瞥见常思青正朝自己这边走来,步伐很从容。
“巧啊,碰见你了。”常思青勾起一个愉悦的笑容。
他们的行走路线可没有多少重叠,他无非是专门等候在此。
裴谦弈“嗯”了一声,面不改色地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常思青跟着他走了一小段路,终究是按捺不住,打破了这片暂且的寂静,“看了那个预告片,小裴总不会不高兴吧?毕竟你之前还不准我参加发布会。”
“这一次,要不要也找裴总汇报一下?”
裴邢今天有外出安排,此刻不在公司。大概也是瞅准了这点,常思青索性大胆地先发制人。
要汇报,那就打电话,现在还有什么必要吗?
常思青早就计算过自己能够承受的风险了。
“你的手表走得还准吗?”裴谦弈淡淡道。
“什么?”常思青微皱了一下眉,“当然了,对得起这块表的价位。”
“现在已经下班了,我们向来不把公事带到家里面说。”裴谦弈停下脚步。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空无一人,常思青骤变的神态全部落入那面明亮的镜子。
刚才裴谦弈说的后半句话,原本是裴邢说的。
他们一家人全在行云任职,将工作与家庭生活区分开来尤为重要。
下了班,走出这家公司,偶尔提两句项目进展或是合同签署的事,无可避免,通常也不过是恰好说到,关心成分居多,仅仅当作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