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浔天亮后还得去大理寺上值,临走前把那团衣物拿走了。
马车上,管叔跟他讲了昨夜三个内侍中毒身亡:“毕竟是殿下院中的事,又都是宫里派来的人,府上也不好直接查。”
“事情发生在陆府里,有什么不能直接查?”陆浔正了神色,整个人笼上了凌厉之气。
他心中的猜测隐隐成型,将那团衣物交给管叔:“还有这个,去查一下,这衣服上的痕迹是什么,哪些人碰过殿下的衣服。”
周昫还是被关在了内廷司,但风向变了,虽然不得自由,一应用度却都是按他身份给的,还有胡内侍亲自照看统管。
陆浔得了特许宫牌,可在内廷司里留宿过夜,不过他第二天就单独另铺了一张床,任由周昫满脸哀怨忧愤地在一边抗议。
这小子是真把他当抱枕啊,那么大一个人缠在他身上,夜里好几次都差点把他压背过气去。
“师父你怎么这样!我是伤患!”周昫抱着个真的抱枕与他控诉。
“伤患就去上药,抱着我伤能好?”陆浔一点没心软,严词拒绝不留余地,“自己睡,都要出宫开府的人了,丢不丢脸?”
他明日还得去大理寺上值,再让周昫纠缠一晚上,眼下乌青就该引得同僚侧目了。
马车再来接他出宫时,管叔已经将周昫衣物上的痕迹查出来了。
“是蜀南的蛇疯草,碾碎了以文火熬上三日,再以熬过的浆水浸泡衣物,药性会通过皮肤渗入体内。那熬出的浆水初时无色有淡香,待汗湿后会显出棕褐斑点,与殿下衣物上的痕迹正好一致。”
“蛇疯草……”陆浔接过了管叔递上的草株,隔着帕子捻在手指间仔细看了看。
管叔接着道:“这草内服易致咯血,外用渗入肌肤则会放大情绪,如果发汗或是血流加快,药效更甚,能持续五六日之久。”
陆浔眸光暗了暗,难怪他觉得周昫这几日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大怒大悲,起落得太过夸张。
这草只是放大情绪,不直接致狂,情出有因,别人只会觉得是周昫冲动,又哪里会想到还有别的原因,倒是个很好的掩护手段。
“人查得怎么样了?”
“经手过殿下衣物的共有四人,其中一人便是中毒死的。”管叔略微顿了顿,言辞中又多了两分谨慎,“那人……是圣上的暗线。”
“圣上?”陆浔惊讶。
照理说杀人灭口,若这两件事有关系,中毒身亡者极大概率就是动手的人,可这事任由谁做都有可能,唯独宣德帝,绝对不可能。
“不对,中间有哪里错了……”陆浔锁了一阵眉头,将那株蛇疯草包回帕子里,“浆水不可能直接从府外提进去,就只能是在府里,以文火慢熬三日……去查一下另外三人近日的行踪,常去的地方有没有生火煮水的痕迹。”
车到了,陆浔起身,管叔替他挑了帘子,又见他想起什么一样,转身坐了回来。
“夏总管最近是不是忙坏了?你们搭把手吧,动静闹大一些也无妨。殿下过不久就要开府,他院子里那些人,也该好好整一整了。”
进了大理寺,陆浔还没从府里那团事里抽出神,就听到小吏报说刑部尚书董大人正在内堂等他,一起来的,还有霍小将军。
往日恩怨,又相隔数年,如今当面相见,陆浔有些淡漠,霍成的神色却复杂得很。
董存知倒是和稀泥和惯了,一点不觉得拘束尴尬,和和气气地喊着两人一起坐下,又喊着上茶摆点心。
“陆大人,霍小将军之前有些举止不当,冒犯了你,圣上罚了他,让他过来与你当面道个歉。”
董存知与霍府本就交情不错,也算是看着霍成长大的,如今干这种事,颇有种撮合自家吵架的后辈子侄的意思。
“霍府怕他自己过来坏了事,便托我陪着一起,你要有什么不爽快的,也当面说说他,不用拘着。”
董存知说着就给霍成使眼色。
霍成却是脸色深重,眉心紧蹙,肩膀绷得生硬,一副僵坐着不太敢动弹的样子,沉默半晌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董大人,您要不还是出去吧。”
董存知顿住,他是来说和的,把说和人赶出去是几个道理。
霍成却坚持得很:“有些话,我单独与陆大人说就是。”
董存知大惊:“这哪行啊!就是因为怕你单独与陆大人说出祸事来,你府上才让我跟着一起的!不行不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