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二小姐沉思,魏妈妈轻声点拨:“二小姐,夫人这话是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咱们唐府后宅,即便再是风平浪静,也得看透水面下的漩涡,后宅本就是女子的天下,谁人都有百般心思,因此每一步都需仔细思量”
云夫人抬手,“你且回去想想,掌家理事固然重要,但观人识人才是立足之本。”
二小姐愣愣的点点头,觉得满脑子乱成一团,不光账本没有书本好看,这弯弯绕的也不甚容易理清。明明她还规劝大姐姐,以为自己熟读诗书能看清局势,今儿这一遭似乎突然觉得自己笨笨的呢。
等二小姐离开云归院,魏妈妈道:“夫人是不是有些心急了,咱们小姐年纪还小,翻过年去也才十一岁,这些后宅里的诡谲,老奴私认为教二小姐还早,也辜负了小姐这如花朵儿般的年华。”
云夫人揉揉额头,头疼道:“奶娘说的我岂不知?若她嫁去寻常人家,我自有几千个法子保她们姐妹三个一世平顺,但那个地方以咱们家的家世一遭不慎便会香销玉殒,让我这个当娘的又怎能安心。”
唐府除了老太太云夫人和魏妈妈几个心腹,其他人都不知唐显此去京城,二小姐的婚事就算尘埃落定。因着这个,云夫人的心才如被油煎了一样,今日也才会失了分寸与女儿说那么多。
魏妈妈心疼的叹息一声,扶着云夫人出了堂屋去园子里闲逛散心,“夫人,依您看兰亭院那位当真敢做那事?”
园子里的秋色并不浓,临安的秋天远不如京城疏阔,就算萧瑟也只是象征性的落几片没有黄透了的叶子。
云夫人隔着重重屋檐,也见不到京城西山遍野的红叶,她不免有些气闷,“文姨娘这些年越发不济,大概苦药喝多了伤了脑子,做出什么来都不奇怪,派人仔细看着,万不可松懈。”
忽有一阵秋风起,掠过云夫人的衣角,打着旋儿渐次吹过一重重院落,最终惊起一只在云意院觅食的麻雀。
云意园二楼中间的花厅内,二小姐支着一只胳膊躺在美人榻上,孟姝正展示她这几天的成果,玉色布绢宽袖皂缘的襴衫,弹墨穿花纹垂带的软巾,另有一件瑞兽纹素软缎氅衣。
蕊珠一件件的捧着给二小姐看,啧啧赞叹:“孟姝的手艺比针线上的还好,二小姐您上手摸摸,针线细密,花纹绣的既规整又雅致,咱们大少爷穿着定十分好看。”
孟姝扶额,蕊珠这张小嘴儿越来越会夸人了,谦虚道:“奴婢专门和针线上的姐姐们学过,氅衣也是第一次做,若小姐觉得好,梦竹说库房里还有好些料子,奴婢再多做两件。”
二小姐逐一看过后,道:“你和梦竹斟酌着来,再做两件护膝,北地倒春寒难挨,春闱时别让哥哥受了寒。”
孟姝答:“是,奴婢思量着在考棚里用的东西要仔细着,也不好绣什么花样,就以保暖为要。”
二小姐愈加满意的点点头,想着母亲刚才的话,便开口问道:“浣云姑娘现下如何?她能惦记着你,可见是个有情有义的。”
孟姝正准备将氅衣收起来,闻言有些错愕,二小姐先前从未过问得这般细致。
她很快回道:“回小姐的话,浣云姐姐先前便十分照顾奴婢,如今又通过咱们唐府得知了奴婢和舅舅的关系,特意遣了丁香送了许多吃食和细棉布等物,奴婢很感怀浣云姐姐的一片心意。”
“既如此,明儿派人去为她赎身,安置在于庄头那个庄子里。”
二小姐这话说的一惯干脆利落,倒是把孟姝给弄的又惊又喜的,孟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这时候的她全然没有其他心思,小小的一颗心被二小姐的话占的满满的。
孟姝真心实意的给主子磕头,自从和丁香见完面后得知了浣云的赎身条件,她正愁的不知如何是好,想帮忙自己又有心无力。
肩膀控制不住的抖动,额头贴在冰凉的地面上良久。
她想起不知在何处的舅舅,在春风楼和各位姑娘妈妈龟爪子们周旋的浣云,她们这些原本卑微到尘土里的人,将会因二小姐一句话得到救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进展。
这一刻起,孟姝愿意永远侍奉二小姐,真心认她为主。
再抬头时泪痕犹在,“奴奴婢谢过二小姐,小姐的大恩大德,孟姝和舅舅永世不忘。”
浣云姐姐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她不应该流落青楼楚馆,她应该是自由的,是值得最好的。
二小姐万万没有想到,对她来说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竟会让孟姝如此动容。她在唐府过着富贵安稳的生活,不知“赎身”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