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并未开始交流,而是想到了一路的遭遇,陷入沉思。
黄村在去年(光和三年)遭遇大旱瘟疫之前也是土地肥沃,水源充沛的好地方。
不过一切从大旱瘟疫一起来临时,就变了。
有些举家早死的,还有村里老人张罗着,让左邻右舍把他一家人给葬了,一家人整整齐齐,也算是幸运的。
待到后面瘟疫大流行的时候,人人染病,旱灾也愈发严重,活着的人承受着双倍折磨,何其不幸。
有那疯狂不服输的汉子,大骂着苍天无眼,拖着病体去已经见底的内黄河挑水。
连续半年不见雨水,黄村唯一的河流都已见底,哪能打到水浇地。
即使打到了泥沙水,一瓢灌到苗上,晒死的苗又被烫熟了,浇了又有何用。
存粮告竭,村长去找里长,里长一边以袖掩面一边瓮声瓮气地驱赶村长。
“不是你们黄村困难,大家都困难,情况我都向上边汇报了,得等赈灾天使带赈灾粮前来,你要理解我。”
里长搪塞了村长。
但是没办法,村长还是要为村民们找活路,拖着病殃殃的身体,天天去找他,期望哪天赈灾的就来了呢。
赈灾天使没来!
里长告诉村长,张庄的张家主有粮。
村长只得转道前往张庄借粮,到得张庄,村长上前作揖行礼,报上来意。
“你们村的地很好!”
好不容易见到张家家主说明来意,他也不回应,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村长明白了,张家主要地。
这是张家主早就看上了黄村的临河沃土,只是一直无从下手。
毕竟他只是魏郡崔家旁支的旁支的一个公子的小妾的二大爷家女婿的堂叔家的儿媳的远房表哥,上面没人,只能在魏县下边的村子里抖抖威风。
里长推荐村长来张家庄,怕正是看到了帮张家主兼并黄村良田的时机。
“黄村土地皆我等祖辈开垦传下来的,恐小老儿不能做这个主,不知家主能出多少粮食,我且回村商议商议。”
生命要紧,村长无奈只能问个价,准备回村与村民商议。
一番讲究后,最终张家主出20石粮食,买黄村40亩土地。
按黄村土地的产量,亩产三石不成问题,张家主就是要趁机吃人血馒头。
村长也没办法,旱灾加瘟疫让村民活下去的希望都很渺茫了,只能先活命再说。
在死亡威胁下,黄村村民还是选择了用地换粮苟活下去,赌苍天会给那一线生机。
用土地换来了粮食之后,疫病没有消失,也没有天降甘霖。
村长也在粮食运回来当晚逝去,村长的儿子黄大说父亲是生病死的。
村民们默认了他这个说法!
时间流逝,病死人的速度比埋人的速度还快。
到四月入夏时候,疫病干旱都到了巅峰,双重折磨中的黄村彻底撑不住了。
原本四百多口人的黄村只剩下百来号人,没有土地,变成死村的黄村被村民们认为是不祥之地。
他们决定偷跑,前往郡城求生,收拾好行囊,也就剩下的那些粮食,合起来怕是也没十石了。
剩下的百来号人推举了老村长的儿子黄大,当了新村长,带领他们逃生。
趁着黑夜,他们跑出了亭长里长的监察范围,成了流民。
黄村往郡城的这段路对黄村人来说是一条死亡之路,恐惧到不敢提及。
路上不是所有逃难流民都像黄村人一样有卖地的粮,所以除了一直陪伴他们的瘟疫之外,黑暗中投来了无数饿狼般的眼神。
每到黑夜,村民们都聚在一起,沉默的盘算着白天在路上又没了多少人,晚上该怎么度过。
甚至没时间为走丢的人默哀,对,就当是走丢了吧,只要认定他们没死就不用默哀。
第五天逃过同样干得见底的清河之后,他们遇到了另一队难民。
不比之前遇到的零星难民,这队人比黄村人多。
而他们敢干其他小股难民不敢干的,就是抢。
粮食是生存的根本,谁也没有多的给别人,第一个人动手了。
那么就没有了理智,暴力争夺在黄昏开始,在晚风中结束。
所有幸存者在凉风中捡起面前亡者的东西,那是他们的战利品。
双方不发一言,默契地离开了事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