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侧身让出了路,心中却有些绝望地想,这一刻终于还是到了,当年犯下的因,终究是在今日等来了果。
魏平昭笑道:“如此便好。”
他利落起身,临走前,仍然不忘“关照”江淮月:“好好在这等着。”
江淮月看着他们离开,江氏夫妇已经没有心力管身后的两个女儿了,低着头满脸忐忑地跟着魏平昭出了房门。
到了另一边,上好茶后江老爷便立刻屏退了仆从,然后才惴惴不安地开口:“……魏将军,不知,您有何事要与我们商议?”
江夫人亦是满面愁容,一副等着宣判的模样。
魏平昭并未立刻回答,垂眸不紧不慢地吹了吹茶上浮沫,随意道:“先坐吧。”
两人面面相觑,犹豫了一瞬,还是慢慢在旁边坐下。
又过了一会儿,魏平昭终于道:“若没记错的话,江家如今乃是徐州的富贵第一?”
“岂敢岂敢。”江老爷连忙道,“不过是劳碌半生,积攒了些家财罢了。”
魏平昭并没心情同他们说场面话,放下杯子直奔主题:“北地的战役耗时已久,此次虽险胜,但北境军亦伤亡惨重,这些——想必伯父伯母也有所耳闻了?”
江氏夫妇一愣,隐隐预料到什么,握紧掌心点头:“确是略有耳闻。”
魏平昭勾唇,站起身行至他们面前:“北境军于燕国至关重要,北地一日不平,便一日不可无北境军,故而,后续的恢复还需要一大笔银钱,这一点,二位是否也清楚?”
两人目光震动,某种隐秘的猜想一瞬间在心底疯长,江老爷颤抖着抓紧椅子的扶手:“你、你的意思是……”
魏平昭却不再看他们,转身望向窗外:“我已传书于天子,徐州江氏有兼济天下之心,愿捐九成家产以助北地。”
“江老爷,江夫人,边关的无数将士和百姓,都会感念你们的恩德的。”
……什么?
两人不可置信,倏地一下站起身,刚上前一步,就猛地踉跄了一下,只得狼狈地掺住彼此。
他们开始控制不住地剧烈喘息,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用力攥紧了心脏。
魏平昭明白这种心情。
无能为力,命不由己罢了。
曾经是十六岁的他,如今是钻营半生的江氏夫妇,说到底没有什么不同。
对于他们而言,由奢入俭难,世间其实并无几人能真的有放下一切回归最初的勇气,所以历史上那些能够急流勇退的人,才总是难得的智者。
魏平昭忽然又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便要抬步离开。
“平昭……平昭!”
身后却突然传来男人嘶哑沉重的呼喊声,江老爷浑浊的双眼布满血丝,一步一步颤抖着上前。
他望着魏平昭,眼里有很深切的绝望:“当年的事,你……是不是都已经知道了?”
门前逆光而站的少年短暂停顿了一下,眉心微拧,却最终没有回答他,只是伸手推开门扉,然后毫不留情地离开。
良久,房内僵立的人才终于发出了一声悲恸的哀鸣。
——
“江宝瑶。”
垂花门前,江淮月出声将人叫住。
不远处的少女闻言,带着仆妇转过身,一脸惊喜地道:“淮月,是你呀,我还以为你不愿再同我说话了……
“不必再演戏了。”
不等她说完,江淮月有些不耐烦地打断:“我来只是最后再问你一句,蝉儿,真的已经平安离开江府了吗?”
她说完这句话的瞬间,面前江宝瑶的瞳孔便骤然缩了缩,嘴角的笑都变得有些不自然,却还是道:“淮月,你在说什么呀,这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你呢。”
江淮月定定地看着她,一时间心里却忽然不合时宜地生出了种惊奇来——原来江宝瑶的演技竟如此拙劣,为何自己从前却从未注意到?
江淮月慢慢地退后,半晌,轻笑了一声,是笑江宝瑶,更是笑自己的愚蠢。
少女姣好的面容一点点冷下来,江淮月丝毫没有遮掩眸中的厌烦与嫌恶:“江宝瑶……你最好祈祷蝉儿没事。”
说罢,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直奔大门而去。
江淮月走得很急,且步子越来越快,到最后甚至已经小跑了起来。
如今的风还远不似隆冬时那般寒冷,可她却不知为何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刀割之感,害得她眼泪都差点忍不住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