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后宫又不得安宁,今晨玉贵人的事情皇上只怕还余怒未消,这会儿她又撞上来添堵,成了罪魁祸首之一。
她知道,皇上应该很累了。
刚刚在储秀宫,却到底没有当众拆穿她,皇上在盛怒之中还是念及保全了她,终究还是隐忍没有发作。
此时的怒火,便显得这样没有分量。
不是不怀着感激。绣玥向前跪了两步,伸手扯了扯龙袍的衣角,低声下气一贯是她所擅长的,信手拈来。
“皇上,嫔妾错了,嫔妾真的很后悔惹皇上生气,嫔妾的这些小伎俩怎配污了皇上的心思,嫔妾卑微,在后宫里想要偷生,不得不借一点点皇上的恩泽傍身,皇上您宽宏大量,别跟嫔妾计较了。”
她跪着仰起头,几欲望进皇上眼里,显得自己目光十分真诚:“皇上何必为了嫔妾这样的人气伤了身子。皇上要长命百岁,让嫔妾一辈子受您的庇佑。”
这话细究起来,说得有些僭越。
不知是不是恭维得恰到好处,皇帝的脸色倒显得和缓了些,低头俯视着她,看她脸上的指痕,又露出难以言喻的复杂眼色。
绣玥被盯得发毛,皇上又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她却又不解是何意。正纳闷着,颙琰却别过脸去,冷着声音吩咐道:“抄你的书去!”
皇上这是,不准备与她计较了?
绣玥如蒙大赦,忙从地上爬起来,在心底欣喜地松了口气,想不到自己就这样躲过了一劫:“嫔妾谢皇上隆恩!”又见皇上的怒气稍解,心里到底也少了些负罪感。
她于是殷勤起来,忙给端了茶,伺候着上座,又给研了墨,一切都小心妥当了,绣玥才又重新退回到下方去,老老实实杵着。
颙琰坐在龙椅上,随手翻开桌案上的一本折子,说不上是什么表情,却不咸不淡道了一句:“你倒是懂得伺候的。”
绣玥在下方,两手捧着那些给她预备的厚厚一大摞宣纸,琢磨着找个僻静的角落来抄书,听到圣上开口,忙挤了个假笑回道:“皇上明鉴,嫔妾虽然粗鄙,不大会伺候人,但伺候皇上只求尽心尽力,务必要做到最好。”
颙琰的目光从折子的第一个字上离了开,瞥了她一眼,才重新归于其上。
绣玥顿了一会儿,见圣上没再开口,这才敢安心抱着一堆宣纸毛笔,寻了个角落地方,一一铺开,开始抄她头痛的《女则》《女训》各十遍。
说到写字,当真是头疼。她从小在府中奔波生计,每日抬头低头都见得到外祖和额娘,极少有用得着书信的地方,更遑论提笔练字,这绣工她是一流的,写字,马马虎虎。
写着写着,眼泪就流下来了,不小心落到纸上污了字迹,没办法,只好废了重写。
颙琰批了六七个折子,手边的茶新端上来三回,他停下笔,看了看不远处的西洋钟,又看了看沙漏,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这殿内仿佛从来就只有他一个人。
他皱着眉,瞧向角落里那个安静得几乎被忽略的身影。
绣玥一手擦着眼泪,一手翻了翻写好的宣纸,女训倒是快抄好了,可这女则足有十卷之厚,一日能抄全一遍就要念阿弥陀佛了,她拿过一张刚抄废了的纸翻过来,用毛笔细细盘算了一番,想要七天之内抄完十遍,不通宵熬夜肯定是不成的。
绣玥爱惜地瞧了瞧自己的手指,即便没有名门闺秀那般的纤纤玉手,可她也没觉着自己的手哪里不好,这些年这双手跟着她没少挨累,都是干苦活的功臣,少一根指头她也舍不得。
没法子,她狠了狠心,豁出这几天拼命熬着就是了。
“你怎的连个声音都没有?”
冷不防殿上方传过来的一句话,绣玥吓了一跳,忙回过神来,换上讨好的笑脸,谨慎回道:“皇上处理军国大事,嫔妾万死不敢扰了皇上清净。”
她这话说得冠冕堂皇,颙琰冷笑了一声,绣玥也只得放下手中的毛笔,静等着圣上“训示”。不过她此时全副的心思都在盘算那些抄不完的《女则》《女训》上,一会儿的功夫皇上没再说话,她便浑忘了,很快又惦着与手中那些纸笔战斗去了,将颙琰晾在了一旁。
他便愈发的不豫。将手里批完的折子甩到一边,怎奈绣玥正沉浸在自己的境界里,完全无知无觉她又惹恼了皇上。
过了半天,陡然听见皇帝阴恻恻的声音传过来:“嫔妃们若有幸在养心殿伴驾,都使尽了浑身解数来讨朕的欢心,你得了旁人得不到的机会,却不想着把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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