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初升的清晨太阳此刻诡异地被乌云遮去了所有光芒,似又要开始下雪,并且随着他们越往里走,似有阵阵诡异阴风往他们领口袖口里钻。
眼看周围的宫楼宫墙愈发破败昏沉,路上能遇见的太监宫女越来越少,反倒是路面积雪越来越多,前进愈发困难,似已走到这皇宫的边缘。
其余人心里早已升起怯缩之感,奈何沈元聿仍旧咬牙切齿地死死攥着弹弓不放,头也不回地往里面追,他们也就只能颤颤咬牙跟着。
最后,还是比沈元聿晚出生半个时辰,却叫“十四哥”比谁要顺口的十五皇子被推举出来,呼着白气,畏畏缩缩地说:“十四哥,我们好像来到了冷宫,我听说这里好多年前关着很多旧朝妃嫔,死后都化作怨魂盘桓于此,而且要是被这种怨鬼上了身,会被占了身体去,而且那只雀鸟,以前从来没见过,后面又把我们引到这里来,十四哥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会不会是鬼派来的?我、我们要不先回——”
“你们要是怕,尽管先回去,我不拦你们!”
沈元聿一句话一下子堵死了其他的几张嘴巴。
望着面前几张仍旧惊惶不定的脸,沈元聿不屑道:“我皇兄告诉过我,这世上根本没有鬼,如果真有鬼,在战场上杀的那些敌将早就来索我皇兄一百回命了,况且,对方是人尚且死在我皇兄剑下,死后化鬼不过是再死一遍在我皇兄剑下罢了!”
顿了顿,他继续道:“再说,即便那只雀鸟真是怨鬼派来的,那又如何?这冷宫里的鬼,死前都是老得快走不动,骨态嶙峋的老人鬼罢了,有什么可怕……”
话音未落,一阵虚弱而耳熟的鸟鸣声从一堵倒掉半边的宫墙里,隐约模糊地传入他们耳中。
沈元聿眼睛一亮,惊喜一回头,却在转头去看的一瞬间愣住——
视线越过塌掉半边朱红宫墙,随后落在了一道弯腰蹲在雪地里背骨纤瘦的浅灰色背影上。
包括沈元聿在内的少年们明明自小便出生在寒冬长驻的北朝都城,对所有南方的现象也都仅限于太傅讲授的南朝诗人笔下的描述。
而当此刻而一抹眼熟青翠正在那人被冻得粉白的细长指尖虚虚哀鸣着时,他们却幻似看到在那人掌中,生出了这个寒意仍重的冬末里唯一一抹来自南方的春与绿。
这一瞬间,包括沈元聿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眼神直直望着,不敢发出一声声音,生怕惊走了眼前这不知是人是鬼的存在。
这就是……传说中老得骨态嶙峋,色衰皮皱的鬼?
随着鸟鸣声同一时间传入他们耳中的,一道宛若四月微漾春水的脉脉低语响起:
“别动哦,你是翅膀受伤,飞不动了吧……”
这声音瞬间告知了他们,此刻眼前存在,并非非什么恐怖怨鬼,竟是个活生生的人!
众人一时间十分惊愕。
他们一行人是从小在皇宫中长大,这皇宫之中各个大小贵人后妃,他们皆见过,可此等绝色,他们竟是前所未闻?
为首的沈元聿也望着那道背影,双目怔怔出神。
虽说从他们这个角度,看不到那人的正脸,可单是望着那道衣着朴素,却不掩身段之婉约的背影,从小什么大小美人没见过的一众少年们就忍不住在心中猜想正脸是何等倾国倾城……
而就在这时,他们的目光却俱是一滞。
一张出乎沈元聿他们所有人意料的脸,暴露在他们痴慕的目光之下——
这是一张五官分开单看,都是世间一比一绝美的存在,而此刻全数凑在了一张肤色微黄的脸上,竟瞬间黯去所有光彩。
出奇地平平无奇。
是一副让人看一眼,转头就全然忘光的极平庸模样,如果硬要说这张脸有什么记忆点,那就只有右眼眼尾的一颗米粒儿小的红痣,倒有几分灼人眼目的艳色。
可除此之外,这张脸简直乏善可陈到了极点。
而那人似乎并未察觉藏着半面宫墙窥视他的他们一行人的存在,对着雪地里半只翅膀染血的青翠雀鸟犹豫了下,才轻轻悯声说:“你再待在这儿,估计会被冻死,我带你回去好了,你也真幸运,内务署今天终于给了我几块煤炭,但你答应我,你跟我到了之后,千万不能发出声音……”
为了带雀鸟离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洗得发白的帕子,将其小心从雪地里一手捧起,另一只手则艰难拎起沉甸甸的篮子。
沈元聿瞬间清醒过来。
“谁准你碰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