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看着他有些无措而又慌乱的面庞,并不算太亮堂的日光落在?他的侧面脸上,合着那薄薄细雨,揉碎些人与自然的边界交接。
“文伯。”
她又唤了一声。
“我?是该唤你卫文伯,还是该唤你王文伯,琅琊王氏的大郎君?”
薇色靥面(一)
他有些发愣, 心跳乱了一拍。他错愕地看着她?,下意识地在她?的目光中搜寻着那丝毫的怨恨与冷漠。
可她?的目光里面,除了平静, 他再看不出其它的情绪。
原本在他将那玉竹筒交给她?的那一刹,他其实心里面已经做好了要将自己过去的一切都向她?坦白的决定了。那牡丹仙鹤, 那同?样并非凡品的玉质物?件儿, 每一个都是那么显眼?而内敛。
他叹了口气, 眸光黯了黯。他早该意识到的啊, 早在庾府里面,她?说的每一句话, 做的每一件事儿, 他大多都听见亦或是瞧见了。她本就不是个蠢笨的人儿,这点简单又明显的标识一道道连在一起, 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是他低估了她?, 他回头望, 才?发觉自己似乎总是立在一个心气儿更高一些的位置。他布的局,他做的每一个决定, 都是以他的念头、他的角度来看的, 无论是撺掇庾夫人,他的姑母摆了那个席面,还是她?吃醉了酒将她抱回芙蓉居, 亦或是方才?在青庐寺,自己带她?来见这“老媪”。
他又一次自嘲地叹了一声。分明自己口口声声说要爱她?、护她?, 可原来最先忽视的也是她?。
他有些不敢去看她的眼。“抱歉, 我不是故意瞒……”
“文?伯。”
她?伸出一只手来, 轻轻拉了拉他弋曳在地上?的广袖。“原本只是赌一下,赌你是否真是我那名不见经传的未婚夫, 你倒是承认得快,一下全招了。我原本想着,若不然就唤你王籍之便是了,可总觉着有些诡怪。先前我说过,允你唤我绵绵,此诺言终生有效。”
籍之晃了一瞬的神。他本以为她会埋怨自己,毕竟她?从一开始便说了,她?实实在在是讨厌自己的,决心要逃婚去。
他有些忐忑,颤着眼小心地抬了些头。“……绵绵,你,不生?我的气?”
“生你的气作甚么。”若是依旧被蒙在鼓里,各自都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日子?才?真是没法?继续过了哩,倒不如彼此都推心置腹来得好。“我不怨你,也不怪你。我原以为是你们王家不愿,身在洛阳牡丹城,眼?里瞧不上?我们周家,这才?用百般理由将这事儿打囫囵太极着不明说也不愿意断了。只是我实在是没想到,原是你真的有事,我若是再继续别着气,倒显得是我气量小了。”
这话说完,韵文?重新将小臂支起来立在腿上?,手掌拖着脸蛋儿,抬眼?看淅淅沥沥的雨幕。“我虽不怨你,不恨你,但我也着实唤不出旁的名字来。你没有小字,拘谨活了这十余年也只有一个字,既如此?,我还是唤你文?伯吧,虽然听着正经严肃了些,但至少你这么些年来并不狼狈。”
她?肯唤自己文?伯,这于今日而言,已经算得上是天大的好事了。籍之听着这话,忽而心里有些酸涩。他本想将这些年的事儿一一同?她?解释清楚,可她?却道了一句,她?不怨自己。
此?刻他其实是带着受宠若惊的惶恐的。淮南公务繁忙,不只是他阿耶,连带着他也完全无法?脱开身来,可唯有这一封封自洛阳转递到淮南的信件,就算是他桌案上?的卷轴都堆成山了,也得是他亲自过目来瞧得。
一封封地瞧,一封封地笑?,见字如见人。
女郎家的字迹同?男儿家的是有着十分分明的区别的,娟细秀丽,犹记他仔细摸着那并不算太细腻的莎纸,一遍又一遍,眼前似乎还是当年在河岸边惊了他的鱼儿的姑娘。尔风当时便笑?他,说要不是淮jsg南的琐事儿处理不完,估摸着早都回洛阳去,早早地便要带着喜轿软辇去接她了。
他笑?着用竹片串成的卷轴去砸他,说他多嘴还爱管闲事儿,到头来定然为他寻个厉害的女郎,总能?好好治一治他老是犯嘴闲的毛病。
“哥儿你可莫要说笑?了,就我这样儿的,谁家女郎能?瞧得上?我哩,我还是好好伺候哥儿一辈子吧,也好这样在哥儿身边烦你一辈子。”
真是多么简单又满带着对?美好未来期望的过往日子?啊。籍之猛地从过往回忆中抽出身来,下意识地偏过头来去瞧她此刻的动向。他等了她?这般久,可她?真真正正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