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低的垂髻,总喜欢放出一缕发落在胸前,眉眼温柔。她向来都是坐在庭院里面替他煎药,只因他曾一度抱怨药味实在难闻,嘴上还没吃到苦味那,鼻子已经?早早尝到了。
羊家三房穷苦,好不?容易能抓了药,却是再也省不?出甜嘴用的津梅子的钱了。他记着那时?他常抱怨自己满嘴都是苦的,阿娘没法子,只?好去院子里摘花,借着花蕊里面一丁点的花蜜的甜意,堪堪熬过?了那许多昏暗苦涩的岁月。
那段时?日他的父亲恰逢去了扬州做扬州刺史,庾家作为皇后娘家,高门贵胄的存在,宴请了几乎所有能叫得上名号的世家来庾家大郎君的成亲婚jsg宴。那是他头一回离开泰山郡,羊家大房的人难得施舍了他们?一些钱财,换了一身新衣裳,说是到了外面穿一身旧衣裳,这不?是丢羊家的脸面吗!
那时?他虽小,却已经?能听懂这话里面的针芒了。可他并没有太在意,只?高高兴兴地同他阿娘一道往南下去到颍川郡。
在那场庾家大郎君的婚宴上,他头一回瞧见了那样漂亮的小女郎。他仔细想了许久如何去形容,想来想去,脑海里也只剩一个“粉雕玉琢,倾国?容颜”的想法。
他看她亮着一双杏眼,满脸的警惕,一声不?吭的模样,觉着实在是喜欢得紧。于是头一回,他主动问了他阿娘,这是谁家的女郎,他想让他阿娘早早地去上门提亲。
那时?羊清玄只?轻轻抚着他的头,无奈道:“你若是瞧中了别家的女郎,这事儿还没这么难办。可这是汝南周氏唯一的女郎,生来便和琅琊王氏大房的郎君绑了婚约的。那可是先帝的御赐,谁都拆不?散。”
可他似乎,只听见了前半句。
原来她是汝南周氏的唯一明珠。
于是在后来的日子里,在他身子逐渐好转一些时?,他时?常借着出门参加那些诗会的由头,一回又一回地到汝南郡去看她。
他时?常能看到有个少年郎带着她翻墙出门去,仔细打听了一周,才知道那是汝南袁氏的小郎君。
也是在那时?,他听见了那袁家小郎君唤她的小字。
他也曾暗暗对这袁宇心里生过?妒忌,可后来听闻周家女郎对他没有什么情意,才终于是松了口气。
可每回从汝南回泰山郡,羊清玄总是会问他去了哪儿。慢慢的,他也知道了自己阿娘的脑子不?太好,总是记不得才发生的东西,总是在说一些胡话,无理取闹,还总是要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回答她的问题,到了后来甚至连自己吃没吃过饭都不?记得,一日吃上个七八回似乎都不见饱。
于是不知何时开始,他开始厌烦她了。
羊烨看着眼前自己阿娘留下的信笺,心里面慢慢涌上一种痛苦的酸涩。
他觉着,这或许是愧疚吧,可他却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羊烨垂着头,头上的假青丝落了一地。“大司马当真是神通广大,这样的事情也能全都挖出来。不过我就算是死,也想死得明白一些,不?知大司马能否告知于我,这些事情,是谁同你说的?”
籍之仔细检查着手里的牛皮纸灯笼,将?为数不多几处有些褶皱的面轻轻用指腹撑平。“这人,我想你应当是最熟悉的。”
“是你如今的夫人呀,颍川庾氏的六女郎,庾思茗。是她亲自去了你泰山羊氏的家里,将这些东西全都一应翻了出来,又转手交给?了王敦,也是她亲自去求的王敦,铁了心的要嫁给你。当初他王敦的丞相府里面可是搜出来了不?少证据呢,你可想回牢狱中仔细看看?”
籍之饶有兴致地瞥了一眼面前的人,却见他只?是一脸的平静。“看那些来往书信证据?也是不?必了。我理解她,她也只?是想进?个大户人家当正牌夫人,只?是运气实在不?好,选了王敦这么个乱臣贼子做交易。”
“我夫人她人呢?”
籍之淡淡扫了他一眼。“你夫人她,死了。死了有几日了。”
对上羊烨震惊的目光,他慢慢解释道:“她是自行到陛下面前自首的,她说愿以她的性命,换你一条性命。陛下见她心诚,动了恻隐之心,说是赐她鸠酒,却只是给她换了一杯寻常的酒。可她一心要求死,见陛下给?的是一盏无毒的酒,于是在消暑别苑中触了柱。”
羊烨再站立不?住了,整个人瘫软在地上,眼神空洞,不知觉落下了几滴泪。
“她这又是何苦呢。”
“你当她是瞧着你泰山羊氏的高门明楣,她却只?见你是羊烨。”
韵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