薯的热气一起被吞进寒风里。
祁连总是跟在队伍最后,月黑风高视线不好,只能看到前边人的轮廓。
伤重的早就在前几日的寒风冷雨里埋在后头树林里了,能走的都还算健康,行动起来也算是利落。加西亚在队伍里来回穿梭,像条殷勤的狗跟谁都要搭两句话,问问他们一会儿在哪歇息。
他懂不少种语言,跟谁都能假模假样地聊上两句套近乎。祁连离得远,听不清;但朱鑫似乎烦极了,勒令众人停下休整,他带人探路。
“安静!手电都关了!”朱鑫瞪着加西亚,“别把小命送了。”
加西亚假装乖巧,迅速藏进黑暗。
大部队休整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风在树叶之间穿梭出狂妄的声音。朱鑫走远后,有人开始窸窸窣窣打开背包和小流明电筒搞小动作说小话,慢慢地缩成了一个紧密的圈子,单把弧旌和白雁丢在外边。
没人搭理弧旌,祁连便也得了空。他踌躇了一路,终于蹑手蹑脚站起来,精准地在最外围摸到了萧山雪的位置,蹲在他面前把只剩体温的烤红薯塞过去,又隔着头盔,重重摸了下他的脑袋。
深秋步步紧逼。
萧山雪没有打开油纸包,甜香味淡得几乎闻不到,风一吹就散。他被抚摸时下意识地朝着祁连的方向仰起头,然后就被吻住了。
两个人的嘴唇都是干燥的。
那个吻似乎只是不小心挨到又忘了分开,不急切也不温柔,连动都不动,轻得不值一提,在风里像扬尘般悄无声息,只剩呼吸在狭窄的宁静里缠绵。
两个人都不敢动,好似没有凿开的石头雕像,投入而单调地尽力贴着彼此,直到不远处有人开始高谈阔论,畅想着拿命换来的薪水和奖赏能买多久的快活,换来多少青睐;能让他们如何平步青云,和等待团圆的伴侣在温暖的大床上干个昏天黑地。他们潇洒地谈起战场上的英姿,吹嘘自己单挑多少燕宁哨兵,孤胆英雄从身陷囹圄的境地杀出一条血路。生的曙光就在前头了,此刻为溃逃编造些不体面的借口,黑暗都会帮着他们遮掩。
祁连没笑,萧山雪也没笑。这是所有人都在深夜望着自己的时候,他们静静地接了个吻。
那些哨兵正要迎接光明,而他们要走进极夜中去了。
“烤红薯的皮不要吃,”祁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憋出了这么一句话,他在高声呜咽的风中低声叮嘱,“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萧山雪没有点头。
祁连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见,但他用舌尖润了一下祁连的唇缝,然后就主动退开了。
天那么黑,祁连听见他把那只油纸包放在身前。声音很小,像是一颗跳动的心脏噗通落地,在枯枝败叶上压出小小的坑,跟旁边刚放下的向导头盔温热相依。
萧山雪引着祁连把长发抓到了头顶,他自己从发尾把头发在手上缠了一圈,握紧拉高。祁连对他总是过于谨慎,怕他扯得痛,就把半只手掌都压在他的脑袋上,反而像是某种安抚。
“弧旌卖了我才能立大功,这是最后的泄愤机会了,你得跟我划清界限,”萧山雪用一根手指在祁连的手背上敲摩斯密码,“别心软。”
祁连说什么都做不到揪着他揍一顿,头发几乎都是靠萧山雪自己拎着。两人在黑暗中呼吸不闻,萧山雪靠在祁连怀里蹭了蹭,又用摩斯密码传讯:“只要现在弧旌和白雁决裂,加西亚就能帮到你。现在我的精神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再见面时我会想办法给你传递消息的。”
祁连抓着头发的另一头,极其温柔地用尾指指腹点他的头顶:“我明白。”>r />
萧山雪微微一点头。
祁连继续点:“怎样都好,一定要活下来。”
各执一头的长发被削断了。
远处朱鑫的手电光向回晃,萧山雪把匕首迅速塞给祁连,用落叶和掉下的断发盖住了烤红薯。
“我爱你啊。”
萧山雪的回应是清晰而颤抖的,尾音却古怪地上扬,似乎是开了个不要脸的玩笑。然后他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清脆响亮的掌掴声中头盔被踢得翻滚出去。不那么亮的小手电照过来,那是那群哨兵的视线,像是头顶悬剑的雪亮反光,说错一字就要透胸而过。
白雁低着头,脸上有个不甚明显的掌印,头发被削得七零八落,剩下的最长也才堪堪超过下巴。弧旌不知是什么时候被他使唤过来的,这会儿正蹲在白雁身前,匕首还没有收回腰间,因为戴着面罩,脸上表情看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