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未时,王耀来至西城外。
与只在陽翟城设有一座宅邸的袁家不同,荀家却是全族都在颖川,有独属于氏族的庄园,占地极大、物产颇丰。
一路乘车行进,王耀抵达城外十五里处的荀家庄。或是广出文士的原因,把守大门的并非披甲武士,而是几个手捧竹简的儒生。不过从那手上的老茧,与握柄处已经被磨得发亮的长剑来看……
这几个看门儒生,未必就比武士差。
不准打起来还要更凶。
通禀完姓名,王耀立刻得到儒生们的盛情接待。其中分出两人,一人快跑去庄中汇报情况,一人迎着来客入内。
他们谈话皆是从容不迫,自有气度。
“久闻将军大名,今日能够相见真是万幸。王君之事迹我素有耳闻,您逢战必胜,以我观来封疆拜候也指日可待。但我敬佩将军,却是安平国之事。”
“哦?”
王耀听声一怔,没想这看门的儒生并非客套,而是对他真有研究。
“刘续既是汉室宗亲,又贵为藩王,可心中毫无仁义道德,苛待治下子民,加上以往还有些罪责,数罪并罚,已于上月革职问斩,其家眷流放边疆。”
儒生边走边笑,朗声道:“刘续尸位素餐,膝下世子也是为非作歹惯了,遭此一劫真是大快人心!佩服将军
,那时您刚出并州未有赫赫功名,更还是白身,便能不畏权贵,于信都主持公道。”
“听闻千余精壮难民,还自发加入您的帐下,任劳任怨,忠心耿耿。”
“真是当世佳话啊!”
“兄台这都知道,敢问尊姓大名?”
此刻王耀多少有些迷糊,这位儒生谈吐优雅姿态得体,还能打听到消息,显然不该是看门人。莫非荀家这般恐怖,随便一个家丁都能说会道,腹有乾坤?
“在下荀攸,字公达。”
荀攸?
王耀眉头一挑,不禁感叹颖川人杰地灵,连看大门的都是顶级谋士。
荀攸是荀彧侄子,却年长荀彧六岁。其极擅军略奇策,用计灵活多变,曾谋刺董卓。讨张绣灭吕布,曹操都是用了他的策略。再后,其计斩颜良文丑,官渡之战亦是立下大功,可谓算无遗策。
虽然其后世名声不显,但荀攸不比荀彧差,严格说来应该是相当的。不过是一个主战略规划,一个行战术布署。
分工不同,但都是一流谋臣。
虽然早就知道荀攸这个人,王耀却不能表现出来,他微笑道:“我观先生气度不凡,为何于此看守门户?”
“诶,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荀攸轻抚胡须,怡然道:“我辈志向远大,目光所及便是锦绣山河。可大业从不
是一帆风顺的,其中必有坎坷。眼下既未出仕,不如以守门读书来砥砺心志,所谓百炼成钢,这些差事算什么。”
“狂风骤雨在明日,今朝不过略劳筋骨,闲时还能读书,诚不足道也。”
王耀闻言凛然,忽然顿足,抱拳肃声道:“当今世乱,耀有拨乱反正之意,然而苦于力不足,最为缺乏的……”
“便是多智才士!”
“我观先生绝非常人,不如随我同回并州共创大业!实不相瞒,并州地方偏僻荒芜,耀不会多待。此次归往是为拿下旧土朔方,震慑外族后,便图谋中原要职。先生随我,定不会明珠蒙尘!”
此话铿锵有力,真挚诚恳。
荀攸很意外,也停下了步子。
他的眼眸十分有神,讶然道:“我与将军不过初见,何德何能引得将军这般厚爱?敢问我若随将军,身居何职?”
“先生志在天下,而以我观来,您的佩剑手柄已经磨得光亮,自是常常演练武艺。言辞豪迈刚强,研学该当为军伍。若我猜的不错,便任先生为军中谋主,往后军务之事,我都先与您商议。”
荀攸沉默不语,只感到王耀实在有识人之明。是否练习武艺,从细微处可以观察,而通过言辞性情,便能斩钉截铁的断定一个人研学的是军伍……
那就多
少有些不可思议了。
然而王耀说的不错,他荀攸毕生所研学,还真就是军略,分毫不差!
“明公为何这般信任于我?”
“招揽前,难道不考校一番么?”
“孟尝君招纳贤才的时候,难道还会问对方有没有才干吗?我既观公达是以大贤,便当听之信之,若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