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加把劲,前边就是大城了!”
“走快些,坚持住!”
西河郡,难民队伍一支连着一支,坚定不移的向前方缓缓行进。
队伍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来自冀州,有的来自豫兖,他们始发地各不相同目标却很一致,便是那边陲朔方。
“俺们魏郡政令严苛,去年大旱乡里又被黄巾賊洗劫,衙役居然还按往年标准征税,这叫我等如何缴纳?那群该死的畜生,竟将俺家的骡子抢去抵税!”
“颗粒无收,俺家上下就指望着卖掉骡子买些稻谷过冬,被抢了去也就断掉念想,可怜我那老母当晚就自缢了……”
“兄台莫要过度伤悲,好歹你妻儿尚在还留着根。我是河间国人,我们献县虽苦但还能支撑,邻县泊头就凄惨了,先遇黄巾强征兵士,从者生逆者亡,经此一遭本就生灵涂炭丁口大减,结果黄巾败走汉役归来,又要征收粮草供应官军。”
“泊头人本就苟延残喘,哪有粮食供给军爷们吃喝?可不上缴粮食就是心怀谋逆,按反贼镇压之。粮是缴了,泊头百姓也没剩几个,大多被活活饿死。”
眼见朔方已经不远,难民们心中却莫名有些恐慌。千里迢迢响应号召前来,可真正待遇又如同宣传的那般么?
如果政令与故乡同样严苛,朔方郡府只是缺少治民而故意往好了宣传,意在将他们诓骗过来,那又该如何应对?
思来想去,他们好像除了听天由命根本就没有其他选择。
来这一趟就已经拼尽全力,无论朔方何等模样,都没有给他们回转的空间。
不管是好是坏,自己都只能接受。
强行压制住心中念想,可随着脚步踏出、距目的地愈来愈近,难民还是不由紧张起来。为舒缓这份压力,他们开始沟通交流,述说着往昔被官吏如何冷酷对待,咒骂
着土豪地痞不得好死,倒是有效,情绪被发泄出来,也没最初那么慌乱了。
“哥几个,俺是青州逃来的。”
听闻身后传来议论声,一个较为壮硕的难民回过头,他望向后一队瘦弱的男丁们,疑惑道:“魏郡、河间不都属于冀地么?这一路赶来,我听说皇甫公新上任冀州刺史,他做的首件事就是视察地方,上奏朝廷请皇帝免除一年田租。”
“皇帝不是应允了么?那何来缴税?你刚说你家骡子因缴不起税被抢。”
“这位小哥你有所不知。”
见壮汉略带质疑,后一队的瘦弱男丁们没有动怒,队头的乡老轻抚长须,叹息道:“皇甫公上书不假,朝廷减免一年租子也不假,可今年黄巾盘踞冀州,到处都是兵乱,哪还有人安心种田?”
“田租是按收成上缴的,今年这样子朝廷本来就收不到多少,皇帝这才顺水推舟同意请求。而下边差役觉得既然田租免了,其它杂税就得多交且半点不能少,不然就是我等贱民得寸进尺不知好歹。”
“田租是免了,但四项赋税只免除这一条最轻的又能如何?算赋口赋人头税没有减少,乡里如何承担得起。”
“莫谈算赋一个人头不过百来钱,誰家没有拖儿带女,如今油尽灯枯一家千钱又有几户可以承担。我等农人苦寒不似商贾巨富,贾人纵是依律要缴双倍算赋,实则也不过九牛一毛也,而我等缴满单程就家徒四壁,又拿什么来过冬?”
壮汉闻言默然,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他奉主家之令赶来边陲,就是要看看这朔方郡府宣传的是否有假。
荆州富庶远离战火,百姓安居乐业从不为缴税而忧愁,作为当地名门权贵的心腹,壮汉早知道北方生存艰难,却没曾想竟艰难至此。大汉赋税其实不算高,相比于前朝暴秦要上交
泰半也就是三分之二,已经是很轻了。
如果按照律法缴税,再贫瘠偏僻的地方也能过活。主要是地方官贪墨成风,依律征收三四成,他们就敢收六七成。
原想就算贪官酷吏缴走大半,也不过是大秦再现,咬咬牙还能坚挺。
没曾想却算漏一点,暴秦再暴,起码田地未受到影响,农人还可耕种。而眼下中原兵荒马乱,民众没法耕种田地,失去主要的收入来源,却还要交人头税……
这如何坚持?
能苟延残喘到今天,已经是命硬了。
“走罢,希望朔方真如说的那般。”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叹息,终结了这沉闷的对话。回想旧事,难民们面帯麻木,脚踩越来越平坦的道路,心中已然做好了最坏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