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来者是热情的农民,但毕竟几百号人围成一团,手中又大多持握镰刀,还是具有一定威胁。
前列兵卒们拔刀举枪,对准了奔来的农人。督领前军的曹仁见状眉头微皱,只感觉这些农人实在找死。
这也全是主家宽仁了,若是换成其他主将,拦路者一个都讨不了好。就是不至于砍头,大抵也要乱棍打伤。
见军兵戒备相向,农人们心中一惊,顿时发觉了自己的唐突,他们不敢再往前靠,而是散到了道路两侧。
不过尽管如此,他们面上热情依旧,并未因此而心生不满。
“将军,现在迁往朔方还迟
吗?”
宽大战车上,王耀已然起身。
早在叫张郃去表明身份后,他便坐下与荀攸田丰商谈事宜。
然而外界的喧哗终究还是惊动三人,叫他们目睹了军前发生的所有。
见前列士兵驱离农人,王耀并没对曹仁感到不满。他不是刘虞那种愚善,军队乃重器,无端阻拦是不能容忍的。如若百姓还想闯进军阵来跪拜他,便是曹仁直接下令将其斩杀,自己也不会责罚。
不过农人们识相的让开路,恭敬的立在道路两旁,王耀自然不会摆谱。
他环视两侧百姓,并没有先开口。
荀攸见状意会,当即大声道:“眼下正是秋收之时,你等不忙收稻,反来军前问询能否迁徙朔方,这是何故?”
“大人,现在苛捐杂税何其之多,这些稻谷到最后也剩不下多少,早收晚收也没什么分别,左右都是饿死罢!”
“何出此言?”
“朝廷十五税一,纵是有林林总总其余税款,今年你等这般丰收,又何谈左右都是饿死?”
荀攸眉头微皱,尽管早知各地民生凋零,但他认为苛捐杂税只是次要,主要还是因为天情不利。可路旁大簇大簇的麦穗已经说明,今年青州还是属于风调雨顺,那哪来的左右都要饿死?
“上官您有所不知啊!”
见荀攸不信,一干农人有些着急,张口就道:“规定的是十五税一,可税吏就是要收两成,言语路上会有损耗,必须收规定的三倍,才能保证税款送达洛阳。”
“而除却这两成送往京都的税款,还有两成送往州府的税款,一成送往郡府的税款,半成送往县衙的税款,还有半成则是送给县下边的各级乡亭。
”
“如此一来就去了六成。”
“什么?你说税吏收了两成发往京都洛阳,还多收了四成给地方上?”
荀攸眉头紧皱,只感到不可置信。
地方官有权收税?还一收就收四成,比朝廷正要收的税款还多一倍……
“后面四成,是以什么名义收的?”
“大人,名义那可多了。”
农人们面露悲哀,苦笑道:“武库着火、防备賊盗、修城防、维持军队、添置车马,都可以是加税的名头。去年的名义就是备寇钱、修库钱以及固军费。”
轻揉额头,荀攸只感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既然地方官想要征税搞钱,弄什么名头还不是信手拈来,保准找不出问题。
他出身颖川世家,可还未出来游历感受民间疾苦便被王耀请走,故此对于地方上这些腌臜,还真不太清楚。
这一下就收走六成,还是人家自己的土自己的地,确实太黑了。
“除了这些税,七岁至十四,每年要缴23钱的口赋,十五以上,则要缴120钱的算赋。今年陛下还诏令天下,还亩税十钱助修宫室,这修宫钱算下来比成人算赋还高,平白又多一个人头出来。”
“修宫阙的材木文石也从民间征取,咱地方上的老爷又多一个收税的名头……难啊,难!这根本活不下去。”
“我们只想知道朔方还收不收平民,如果收纳,我等缴完税便卖田卖地举家迁过去罢,听说那能吃饱还有余钱。”
闻讯而来的青州农民愈来愈多,他们围在路前先是左右问话,弄清楚情况后便似先来者那般站至道路两旁,目光灼灼的朝那宽大战车望去。
感受到那殷切的祈盼,荀攸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