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时候,几人之间也没有拘那些俗礼,宋鸾音坐在怀王身侧,犹豫了一下,问:“父王,皇爷爷他……”
怀王摇头不愿多说,宋澜尚好,开口道:“太医说皇爷爷大约就在这两天了。”
梅砚闻言有些不解:“是得了什么急症吗?怎么突然就……”
旁人或许不知情,但梅砚半年前还来过一次,那时上玄真人的身体还很康健。
宋澜叹口气,摇摇头:“大约就是阳寿尽了。”
浓重的悲戚笼罩在这小小一间静室里,每个人的心里都生出些酸涩与不安,直到守在上玄真人床前的太医过来回话。
“陛下,上玄真人问是不是梅尚书与梅少傅到了,想请二位过去说几句话。”
梅砚与梅毓对视一眼,皆有些愕然。
但时不我待,自然也由不得他们愕然多少时候,两人就被两位太医催促着走到了上玄真人的床前。
老者疲乏地躺在床榻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身上穿的还是那身颜色浅淡的道袍,他发花白,眼角的皱纹像是一道道深深的沟壑,任凭如何填补,也难平万丈深渊。
人世走一遭,就是七十多年风雨。
上玄真人的眼睛并没剩下太多光泽,只是强撑着精神打量了梅砚与梅毓几眼,然后扯着嘴角笑了笑。
有气无力:“挺好的。”
梅砚与梅毓皆是一愣,什么挺好的?
不等他们开口问,就看见上玄真人伸手指了指梅毓,说:“你弟弟字景怀,我已经知道了,你字什么?”
梅毓长揖一礼:“晚辈梅毓,字逢山。”
“逢山,很好。”他眯起眼睛,像是要从梅毓身上看见谁的影子一般,最后说,“你与枕书倒是有些相像。”
梅毓的样貌其实更像他父亲梅成儒,若真要说他与唐枕书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大概只有那副清正的气度。
梅毓似有所觉,笑了笑,接着上玄真人的话往下问:“您认识晚辈的外祖?”
“认识,怎么不认识。”上玄真人抬起眼睛瞥了一眼窗外,正是盛夏酷暑时节,人间一派好景色,他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说,“我与你们外祖有很多年的交情,那时候,他们两个都还很年轻。”
此时此刻,围在上玄真人榻前的不只是梅砚和梅毓,怀王和宋澜就站在旁边,宋鸾音和宋南曛也已经凑到跟前来,过往的记忆潮水一样地翻涌上来,众人一时都各有所想。
梅砚想起了翁翁那手举世无双的字,宋澜想起了两位外祖提起盛京城时的神色,宋南曛最直白,他说:“皇爷爷,赵先生说我与您长得很像。”
说起来这还是上玄真人头一回见宋南曛,他颇为怜爱地拍了拍宋南曛的手,问:“是么,旌眠这样说?”
宋南曛郑重地点了点头:“赵先生还问我您的身体好不好,他还说,您是他的故人。”
故人。
上玄真人忽然猛烈地咳嗽了起来,明明已经是有气无力,这一咳却着实有些惊天动地。怀王吓了一跳,连忙让那两个太医上前把脉,过了好一会儿,剧烈的咳嗽才稍微缓了缓。
上玄真人的眼睛有些浑浊,他虚虚抬手抓着面前虚无的空气,口中喃喃:“信……”
众人没听清,宋澜又问了一遍:“皇爷爷您说什么?”
“信,信啊!”
最后一个字像是从老者的胸腔里吼出来的,那也是他最后的力气了。
那双浑浊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前方空荡荡的房梁,虚抓的手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僵硬下来,最后一口气吐出来,七十多年的过往在这一刻彻底成为历史。
或是帝王的辉煌,或是山水间的隐逸,或是平生的遗恨,此后都再无所知。
怀王指尖颤抖着探了探上玄真人的鼻息,不免悲从中来,哽咽着唤了一声“父皇”。
这一声之后,满室皆跪。
天润三年七月初四,吉庆皇帝,上玄真人,于三生观中溘然长逝。
有人说人在死前的那一刻,脑子里想的会是此生最为遗憾的事,遗憾至死难平,便成了遗恨。
那么上玄真人这一生最遗憾的事又是什么呢?
是年轻时做皇帝的那段肆意时光,是走了半生才终于走出来的那座朝臣殿,还是因帝王心术而遗失掉的那些情谊?
往事难言,除了盛京城里胡子花白的说书先生,又有谁知道呢。
上玄真人修道多年,道家认为认为人死后魂升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