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都自诩正义,追求正义,不能没有正义,但不能太当回事了吧?能得天下又不全靠这些名义上的东西。她觉得有些可笑,但燕洛的样子却显得从未有过的庄严和神圣。燕洛回头看向了灯火通明的营区,即便垚泽湖畔与营区已经有了相当的距离,那里的乐曲声、那里的欢笑声、那里的佳肴香气……被浪潮一样的风给拍了过来。燕洛背靠着沉寂夜色,他与叶绫站在了相同的界线上。
“看呐!我们眼前的这些喧嚣,不也是旧的时代遗留在现实的痕迹吗?时代在向前,却积攒了太多太多遗留之物,累赘的叠加下,时代的脚步将会停滞,正如你我当前之所见——这并非是一个理想的现实。”
燕洛的目光显得分外深邃,他的话令叶绫也陷入了思考。没错,这样的现实,不是通向未来的现实,而是堆积着遗留之物的现实,这样的现实,不是她想要的现实。从这点上看,也许她真的和燕洛有些相像?不!燕洛太天真了,而叶绫不是的,她一向认为改变世界只是稚子戏言,一个成熟的谋国之人怎么可能会抱有这样幼稚的想法?与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古往今来,适者生存才是不变真理。叶绫觉得自己可比燕洛清醒多了,也聪明多了。她不会认为她和燕洛是一路的,她是这样想的。她当然会这样想。所以她依旧毫不客气地说道:
“举世皆醉我独醒,世子还真是不凡呢!”
“为什么要否认呢?”燕洛眼里的炽热没有因叶绫话语里的冰冷而被影响,他兴致盎然地看向叶绫,“公主您真的不觉得,作为一名向遗留丑陋之物发起冲锋的骑士,矢志不渝开创一个理想之世间乃天下最为浪漫之事?看到的是心之所厌的,却要将这份厌恶归咎于心,公主以为这样才是正确的吗?”
叶绫愣了愣。
“至于所谓的举世皆醉我独醒,在下虽然不敢自称是独醒,但还是愿意做一个有心人的。”说到这儿,燕洛低下了头,目光坠入冰冷的湖水,“在这个世界上,人们总是喜欢给自己做无数的分类,把人分为贵族、平民、奴隶或者把人分为自己人和敌人……实在是多如牛毛。但在下看来,这世上只有两种人,有心人,和无心人。”
叶绫疑惑地皱了皱眉,燕洛解释道:
“有心人是规划世界的人,无心人是被规划而按部就班的人。有心人操控甚至奴役着无心人,前者不光要从后者身上敲骨吸髓,还要竭尽所能地压抑着无心人,尤其要让本来的无心人始终是个无心人,这样有心之人所强加的规则、戒律、标准等用以低成本从无心人身上进行压榨的工具就能成为不可动摇的神谕。要是有心人始终是同一批人,无心人也始终是同一批人,世界将因此变成一个封闭的世界,遗留之物将越积越多,从此令世界停滞不前。”
燕洛叹息一声。
“就以在下所见的而论,或许公主您也能感同身受。您以为女子和男子有什么不同吗?女子比男子差?可在下眼前的公主殿下不正是最有力的反驳?但境遇呢?所谓的贞洁烈女,所谓的贤妻良母,所谓的以顺为正……这就是有心之人用以压迫、控制无心之人最为典型的例子。您难道就一点未曾察觉吗?”
燕洛的这些话正中叶绫的心灵,令她感到震撼与不可思议,叶绫的心里产生了一些认同感,但这也仅限于对这些话而已。要是别的人说这些话也就罢了,可她眼前的是何人?是臭名昭着的“花王子”燕洛。她很难忍住不反唇相讥。
“被您玩弄并抛弃的那些女子听到世子的这番话,想必一定是感慨万千。”
叶绫有些意外,她本以为燕洛听到这番话一定会是面红耳赤,羞愧万分,若他是个有良心的人。可燕洛只是面无表情地停顿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了感叹的笑容。
“有心人会竭尽全力使无心人永远是无心人,在下提到过的。”叶绫不解地看向燕洛,他接着说道:“您可以辱骂在下是风流下作之辈,毕竟每个人都在这样说,而在下也早就习惯了。在下给了无心之人一个成为有心之人的机会,这必然会遭受原有的有心之人强烈的抨击。在下结识过许多女子,在下告诉了她们她们并不必要受礼教的压迫,超越那些教条,她们可以活的更出彩。也许初见光明的喜悦的确发自内心,可恐惧总会在最后占据上风。无一例外,她们最终还是选择做了一个无心之人,固然令人惋惜,可谁让这个时代积攒了那么多的遗留之物。她们还是摆脱不了被驯化的结局,她们与我到底不是一道的。”
燕洛的眼里流淌着落寞,叶绫看向燕洛的眼神则发生着急剧的转变。难不成这个花花公子并非传说的那般劣迹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