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西走,从兆县到石泉村,要穿过三个地方。
松霜林,赵庄,大石潭村,最后才到的石泉村,这一路折腾下来,等到家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
过了抢收粟米的月份,因此晚风吹过光秃秃的谷田,颇有种秋后风光好的年景。
赶着牛车,穿过村子,在东边靠里些的位置处,便是崔家的门户。
门开两扇,以茅草顶做了个盖。
左右皆用篱笆和竹条围着,看得出来,是个大户。
崔阿爹赶着牛车就推开了门,入眼可见一座四开门的正屋,左右各配了一间大房,皆是用泥土和了糯米浆子盖起来的,结实又敦厚。
那是厅堂,和崔阿爷阿奶住的地方。
正屋左手边是两间明亮灶房,烟囱高高的竖着,从上面的黑黢样子就能看得出平日里没少烧火做饭。
右手边则是搭了一片茅草棚,用篱笆隔成三间,有鸡有鸭,自然也有黄牛的家。
再旁边是一处自家打的水井,井上固定了个架子,装上了手柄就可摇动的轴,绳索的一端紧紧的捆在上面,另一端便是木桶。
这架子,还是崔粥会说话后,和阿爹商量着打出来的,如此一来,便是八岁的堂弟四牛也能轻而易举的打上一桶水来,可给家里人多了不少方便。
栓好了牛车,黄牛亲昵的往旁边的一头小牛身边靠了靠,这小牛是它两年前生的,如今养得正结实呢,翻过年去春耕的时候就该派上用场了,因此最近吃得也很是丰富。
家里人见着他们回来,最高兴的莫过于崔阿奶和三婶王氏,二人从灶间出来就笑着迎了上去,还不住嘴的说道。
“饭快好了,都洗洗手等着吧,好不容易吃顿团圆饭,今儿你们夫妇也歇歇,尝尝我俩的手艺吧。”
“阿娘说的笑话,今日就没开门哪儿来的累,不用歇,咱们一起动手,速度也能快不少呢!”
崔家爹娘说话就净了手来帮忙,崔四牛也好些日子没见阿娘了,砸过去就不肯松手,逗得大家直笑。
一家人在灶间忙得不亦乐乎,崔粥则带着陆道安去正屋见阿爷。
阿爷甚少在屋子里抽旱烟,如今却是一口接一口的不停歇。
这才多久没见,崔粥就觉得阿爷老了。
不仅仅是面容上的衰老,还有心力上被抽走的感觉,见着他们二人进门,崔阿爷才停了口中的吞吐,淡淡的说了一句。
“来了。”
“嗯,阿爷少抽些,对身体不好,我特意带了这熬好的山渣糖浆,阿爷没吃就兑水喝点,对身体好!”
听着孙女关心的话,崔阿爷笑了。
眼角的褶子跟着皱起来不少,但看得出来很是疲惫。
三叔的事情对于她们而言,是脱离的好机会,可对于阿爷来说,则是要切割骨肉的痛苦,崔粥不能感同身受,但看到阿爷这样,她心里也不舒服。
“阿爷,要不,你也跟我们进城吧。”
她想了半天还是说了这句话,尽管知道阿爷会拒绝,但她还是要说出来表明心迹。
她们这次来,一是过节,二是要把外爷和二哥都接走,三是分家。
可若这样一办,好好的家就“散”了。
阿爷和阿奶决计是不可能和三叔一家同住的,所以很快就会变成二老守家,想想都艰难,因此哪怕房子还没找好,崔粥也希望他们先跟着回去。
崔阿爷明白崔粥的意思,但他不愿意离开。
他孩童的时候就跟着爹娘颠沛流离,成家后好不容易带着家人们在这里安生立命了三十年,石泉村虽不是故土,但也早已是家乡,让他一把年纪了还要去外头争外头抢,他实在不喜。
所以摇摇头,安慰着孙女就说道。
“我与你阿奶商量过了,我们不走,今日过节不多说那些,明天就把家分了,你们该去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必担心我和你阿奶,老三是个靠不住的,但老三媳妇和四牛都是好的,便是为着他们,我与你阿奶也会好好过日子就是。”
这话不假,崔粥听得出来。
知道阿爷心意已决,她劝也劝不了,只能作罢。
一旁的陆道安倚身在门口,静静地听着,崔家的家事他不好过问,但以他的想法,尽早和崔三那厮分割开,也是好事一桩。
就是四牛可怜些。
他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有些错愕,曾几何时他竟然会把一个小毛孩挂在心上,真是水滴石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