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生二人可能意气风发地畅谈天下大事、黎明苍生,指点着前线与吐蕃作战的盖嘉运又有哪些臭棋败招;
可能痛斥那宦海风波、官场污浊,耻笑那魑魅小人、假义君子;
更多的,应该是孟夫子将其一生的功力,全部传授给这唯一的爱徒。
他怎样写“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怎样写“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而不是只留给徒弟寥寥数篇“诗论”,还都是形而上学、高深微妙的总论,还没有涉及具体执行的步骤……
老师啊,老师!你不是说了,要培养十一郎为天下首屈一指的诗人,超越李十二白、王大昌龄、王摩诘和你自己么?
同时还要做到你也没有触及过的,出将入相,运筹天下,将这盛世永无止境地绵延下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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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你说话不算数?
其实就算这些都做不到,哪怕只是侍从在汉水边走一走,听讲那些无聊的大唐诗坛八卦,也是一件乐事。
因为从那些故事里,可以发现李十二白、王大昌龄乃至两任张丞相,都不是神仙,他们也各自有其人性的一面。
可惜,梦总有醒来的时候。
泪水打湿了绢帕,也无心擦拭,看着河面可以一看就是一整个下午。
死亡,黄泉,可以切断所有一切可能的念想!
“江左陈苌三度病,襄阳宿草一番秋。”
陈成不知道要不要感谢老爸给他起的这个奇葩的名字,用在诗里竟然如此对仗。
江,长江;江左,陈苌在江南;
襄,襄水;襄阳,夫子埋在襄阳城外岘山的脚下。
陈,宿,都是过时的东西;
苌,草,都是没有感情的植物。
活人和死者,都不顺利。
陈苌到江南,已经生了几次病了。
头疼脑热不知凡几,被人追杀的噩梦永远不会停息。
还有受伤。
还有失败。
在宣城面对绍生,是第一次失败;
在金陵没有制服绍生,是第二次失败;
在扬州原本以为彻底解决了这个麻烦,可问题是,这家伙丝毫没有伤筋动骨,还开启了“表哥表弟”兄弟店,原来只有他一个人抄,现在两个人一起抄了!
横行江南,人人称颂!越发滋润了!
这是自己第三次大败!
陈十一郎在江南各地浑浑噩噩,蹉跎芳华,没头苍蝇似的乱跑乱撞的时候,岘山下夫子坟前的草不知不觉已经度过一整个秋天,一整个冬天。
夫子死后,地下一把老骨头也不得安生!
有人借着夫子的诗,夫子的心血,张扬行世,风光无限!
迎接窃诗者的是名声和金钱,留给师与徒的却只有“病”和“秋”!
天道!何等不公啊!
夫子埋在黄泉之下,泥土侵蚀着他的身体、骨骼,也许已经和泥化作尘土!
留下这个陈苌这个愚蠢迟钝的徒弟,每天都像是行走在暴风雪中,冰雪满头!
再这么下去,只能“白了少年头,空悲切”了!
这雪,不仅是冰雪,还是沉冤难雪!
在夫子活着的时候,陈成不是不写诗。
他羞赧于将悄悄写下的文字,尤其是那些的确出自自个儿手笔的,展现给夫子看到。
你是一个不识八国九典,文言文读不通,专业酒店管理,嘴里哼着“酒醉的蝴蝶”的蒙昧现代人,怎么好意思把自己的作品展示给名耀千古的大宗师看,污秽人家的眼睛呢?
再等几个月吧!可能我自己写的,也能越来越好,终于有一天可以见得人呢?
夫子魂归大地、深埋黄土,他在人间的最后一席之地只是岘山脚下一方小小的坟冢!
陈成你现在丢得起人了,可是往哪里丢呢?
清明,连老师的新坟也没给去上。
要了老师性命的背疽,还会疼痛发作吗?
黄泉该是个湿冷的地方吧?
如果是,那可真的不好受!
想到这些,陈成已经受不住了,泪水迷糊了双眼。
子容辛谔相次去,夜台茫昧得知否?
张子容,是孟夫子少年时一起隐居的“合租舍友”;
辛谔,是孟夫子同乡友人,常于夏日来家中纳凉,《夏日南亭怀辛大》《西山寻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