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去年一起跳槽走了,邓成宁开始自己搭乘公共交通上下学。
邓成宁大了,完全可以自理,加上公司、家里一团混乱,赵婉怡没把再请个司机的事放心上。这次天气不好,让张荣亚接送邓成宁,期间张荣亚不知说了什么话,惹得邓成宁不开心。她想想终归不方便,于是又把请司机的事提上计划表。
邓成宁点点头。他无所谓,不过坐司机的车,总好过坐张荣亚之流的车。
邓成宁总是晚别人一会回家。
他喜欢留在教室再做一会题,等到偌大的校园人潮褪去,他才慢慢往外走。这时候没人一直偷偷看他,公交车也不挤,自在得很。
周三、周五下午到诚广楼上奥数课的话,那就走得更迟了。几个数学尖子生总要留下来再讨论一会题目,才意犹未尽地告别。
有次,邓成宁到得晚了,常坐的第一排没了位置,他只好走到靠窗边的侧排位置坐下。他放好笔记,翻开习题,认真听老师讲解,无意间侧头一瞥,竟发现诚广楼楼下的空地上,有一群人高马大的体育生正在热身。
他愣了愣,控制不住地一心两用,一边记笔记,一边忍不住偷偷瞄窗外。
在一群背心短裤的体育生里,他很快就发现了贺睿峰。
邓成宁的心重重跳了一下。
好像就从这个瞬间开始,直到长大成年后许多年,再想起诚广楼,首先出现在邓成宁脑海里的,就是高大树木旁,认真做着拉伸、高抬腿的少年。
从那次开始,他每次都坐在窗边。
那幢老教学楼的玻璃格子窗十分漂亮,有种法式的优雅。它像一个美丽的画框,框住了一幅幅画。
直到现在,邓成宁依然记得,从那扇格子窗望出去所看到的一切。
灰蒙蒙的天空,一朵又一朵的云,繁盛的树木,爬满藤蔓的教学楼墙壁,人群中认真做着热身运动的少年,以及从树木遮掩中露出一角的砖红色跑道。
少年有时候自己一个人做训练,原地跳、小步跑、俯卧撑;有时候跟队友一起训练,一个个排队跳远、跳台阶,还有各种慢跑。
他经常心里默默计数,等着少年从格子窗外能看到的那一角跑道跑过。
少年跑步的姿态很好看,像姿态舒展的鸟,又像轻盈跳跃的鹿。
他一圈又一圈,仿佛永不停止地跑着。
邓成宁做一会题,就看看他。
那时候邓成宁才知道,原来体育生的训练那么辛苦。有时候训练完,少年一步步慢慢走回诚广楼下,最后倒在空地上,一动不动躺好久。
体育生们的训练时间很长,比奥数班还长。常常是奥数班都下课了,他们还在做最后的放松练习。
天天这么累,晚上回去还如何保持专注在学习上?
邓成宁觉得贺睿峰的524名,是可以理解的了。
后来,邓成宁不自觉开始等。奥数班下课了,他不走,同学们讨论结束了,他还不走。他坐在窗边,等体育老师吹集合哨了,他才背起书包下楼。
等他慢悠悠走到楼下,很大概率就能碰见换好衣服准备回家的贺睿峰。
他们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在校道上走着,能够一直走到离校最近的公交站。
这时候,邓成宁会停下来等公交,贺睿峰会继续往前走,去搭地铁。
邓成宁第一次感到一种没有缘由的快乐,仅仅只是因为他远远跟在贺睿峰身后,看着贺睿峰的背影。
再后来,邓成宁差不多算准了体育生训练的时长,每天都在教室磨蹭到体育训练差不多结束的时刻,才回家。
有一两次他没算好时间,跟要回家的贺睿峰在校道上碰了个正着。
贺睿峰跟朋友在一起,朝他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他发现,自己竟然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回去后,他懊悔了很久,认为自己表现很糟糕,做不出微笑表情的脸一定很冷漠。
即使如此,那时候的邓成宁还是认为,这种突发的荷尔蒙会过去的。即使他现在无法控制自己,像个狂热者一样,偷窥、跟随。
就在他反反复复为自己制造这种偶遇而一会开心一会痛苦的时候,他妈妈终于聘请到了新的司机,开始接送他上下学。
这一天放学的时候,邓成宁控制不住有些沮丧。
司机把车停在校门口,离公交站近了一百米。
他从此就少了一百米的路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