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身后的穆彰阿再次佩服起永琰天衣无缝的算无遗策,如此一来,在乾隆心中立时就留下了其子仁爱,其孙英锐的印象——大清毕竟是要传承百世的,这难道不比十七爷十一爷他们争地你死我活来的聪明许多?
但永琰却好似理所当然一般,离了御前脸上也没有一丝快意。穆彰阿只得闭了嘴骑马跟在身后,直到主仆二人渐行渐远,到了漫无人烟的山林僻静之处,那鹿鸣哀哀兽吼阵阵的围猎之声已渐渐地淡地听不到了,永琰才勒马止步,他低下头,抚着跨下座骑额上的金质钿饰,漫不经心似地开口:“皇上毕竟春秋已高,若是先前,我说那番话,他必要斥我迂腐,今儿改口说我‘君子之风’,是他真的老了……”
人君一老,头等大事自然就是立定皇嗣,穆彰阿顿时热血沸腾,他明白这位蛰伏多年的主子终于要再展拳脚——这一次,却是真地要问鼎帝位了!“主子的意思是,可以行动了?”这些年嘉王一系被庆王一系打压地抬不起头来,哪个人心中没那三分久抑的火气?
永琰轻一颔首,双眼中精光四射:“皇上践柞之初就曾经诏告天下人‘不敢越圣祖康熙在位之六十一年,若天命有授得以长龄,必于乾隆六十年禅位太子’——那时的太子是二阿哥永琏,可惜无福早夭——但皇上若要定储君,必在这一二年间!老八,那是个迂书生,老十一因着母妃身份是早已出局的,明眼人都知道,太子只在我和老十七之间——皇上也一直在暗中比较选择。都说老十七骄横,可一个人事事得意了就必然会出大乱子——欲取先予,从来是个错不了的法子。”
穆彰阿暗自一凛,永琰这些年一味地退缩避让并非隐忍,却是故意退让纵容的,却正是要永璘得意忘形自露马脚再一击击中,哪里象是对付亲兄弟的法子,分明是处心积虑要除去这个最大的竞争者——谁不知道皇权之争,谁一旦落马就永不得翻身!
“若不出意外,老十七沉不住气,今年内必有所动。”永琰似还不知他心中念头,淡淡地继续吩咐道:“叫我们的人都警醒点,前些年都混够了,额森特也慢慢调回来吧,在西南带了那么久的兵,总该派上点用处——哦,还有,该让人‘无心’提点一下皇上的‘六十年之约’了。”
“扎!”穆彰阿血液里一阵鼓噪地兴奋,竟真有些摩拳擦掌的意味——却在此时听见层层灌木衰草之外隐有人声传来:“主子,有人。”
永琰自然听见了,轻带马头不欲再留:“我们走罢。”可马蹄刚刚踏出,他便听到了这么多年来他想忘却忘不了的声音——
“你要跟到什么时候?!”
那个薄怒嘶哑却独一无二的声音!
“这木兰围场方圆百里,难道和中堂来得,我就来不得?”
穆彰阿只觉得太阳穴一跳,略带紧张地看向仿佛僵住了的主子——连他都听的出来,这另一个声音出自嘉亲王的眼中钉肉中刺——嘉勇郡王福康安!
隔着枝叶婆娑,他望不见听不清绿荫深处的他们在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但正是因为这望不见听不清更使得他百爪绕心地胡思乱想,只觉得连风过枝稍的沙沙声在他耳中都能带出凌迟碎割一般绵长的痛——
“主子……”穆彰阿悄声道,“咱们……走罢。”多待一刻永琰的脸色就多青白一分,又有何益?毕竟现在的他,还远远不如这两个在乾隆面前炙手可热的文臣武将帝国双璧!
他懂,永远审时度势的永琰自然更该懂!
永琰握着缰绳的手从僵硬而渐渐松开,垂落身侧,穆彰阿还来不及松一口气,永琰忽然搭弓引箭,朝那人声隐约的树阴蔽处直射而去!
那厢福康安本就无心狩猎,一路拍马跟着和珅,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正一脸悻然,忽闻脑后风声陡异,他是多少场战役里生死关头过一回的宿将,连忙回头,惊见一只箭羽挟雷霆万钧之力碎叶裂枝地从灌木从中直袭而来,避无可避,情急之下伏低身子紧贴马背,反手抽刀急削,击在箭矢尾端借力打力将那箭反拨了回去!
永琰那箭是气极怒盛之时所发,何曾留了余手,却不料见箭头回转,竟反穿过繁枝茂叶复向他面门袭来,登时怔在原处——
“主子!”穆彰阿骇然大惊,本能地扑了过去,紧紧将永琰护在身下,永琰被他扑地摔下马去,泥屑飞扬间,他被撞地眼冒金星,差点呕出一口血来,回过神后才猛地翻身而起:“穆彰阿!”跟了他十余年的侍卫此刻已是面色惨白,肩上深深插着一支长箭,兀自血如泉涌,听了永琰的叫声,他才猛地咽下堵在喉头的鲜血,惨然一笑:“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