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给张三,两人在他的小书房里轮番糟蹋笔墨……
这笔锋比当年略有进步却也有限,仅能称得上端正。
方绍伦看着请帖上的这几个名字,董君?大概就是他在车上说的西岷大学新聘的校长了。
胡君应是指他的拜把兄弟胡启山,张定坤、胡启山,还有一个左云,号称“月城三结义”。
袁君自然指袁闵礼,长柳先生又是何人物?带着点疑惑,第二日方绍伦准时赴约。
他穿着向来随意,昨日穿了西装,今日便换一件长衫,但不是张定坤那种招摇的款式,灰青色的窄袖,领口的盘扣扣得严严实实,外披一件大衣,手拿一顶礼帽走下楼梯。
阿良跟在四小姐方颖琳身后走进来,只要方绍伦不吩咐他做事,他就自觉给方颖琳当随从,陪她上街采买或是接送上下学。
看方绍伦出门,他蹦起来要跟他一块去。
“算了,你别跟了,在家候着吧,晚点给我煮壶醒酒茶。”但凡上了席面,杯中之物总是少不得的,一顿饭也不知道要吃到什么时候。
方颖琳一只手绕着辫梢,“大哥,我想吃玉楼东的驴肉火烧。”
阿良噘着嘴,“我也要。”两人年岁相当,都是一团孩子气。
“行行行,等着吧。”
司机送他到玉楼东门外,袁闵礼已经站在牌楼处等候,他也穿了一袭长衫,颜色都相近,相互一打量都不由得笑了,默契一如当年。
在沪城求学那两年,夏日里两人总穿着一袭白衬衫,骑着舶来的脚踏车,满城乱转悠,双胞胎兄弟似的。
二人把臂往楼上走,玉楼东向来生意兴隆、门庭若市,今天却护院驻跸,一派肃穆,看样子张三这厮又摆阔气,包场了。
上二楼的楼梯处,倒真站了一对双胞胎兄弟,五大三粗,一左一右,门神似的。
这是张三的两个贴身护卫赵文赵武,是他跑药材进货渠道那年,从北地带回来的。当时三人血肉模糊满身伤,将养了一两个月才好。
张三跑通这条道很是吃了些苦头,他想把持在自己手里,方绍伦表示理解。
兄弟两人冲方绍伦躬身行礼,喊了声“大少爷。”
方绍伦冲他们点点头。
这兄弟两人性子如出一辙,皆是沉默寡言之辈,除了打招呼,方绍伦就没听他们说过别的话。哪怕年节里,也是打躬作揖施个礼,吉祥话都不会说一句。
二楼隐隐传来琵琶声,伴随着娇声吟唱。
十年前,方绍伦和张三也常来这玉楼东。
此为月城老字号,不止色味俱佳,一楼阔大的厅堂中央还设有说书场,不吃饭,点一壶清茶也能盘桓半日。
说书先生讲古颂典,惊堂木拍得啪啪响。
他常听得入神,等他一低头,张三剥了满满一捧松子瓤搁在干净的手绢里,递到他手上……
袁闵礼推开包厢的门,屋里几个忙都站起身。
张定坤向他伸出手,“大公子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荣幸之至。”
他今日倒换了一身西服,翻领白衬衫外是米白色马甲,西服外套同色但面料是灯芯绒的,且是中长款,又是只有他这个身高能驾驭的款式。
黑色印花的领带,上衣口袋里极讲究的露出一角手绢,一头黑发照旧梳得油光滑亮,就穿这套办个西式婚礼当个新郎官什么的正正好。
方绍伦忍住笑,见他伸手过来,当着众人的面,只能回握,被状若热情的一把攥住,顷刻间有如毒蛇附体,冰凉里透着点粘腻,令方绍伦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张定坤恍若不察,拖他到桌前,“启山你是认识的。”
胡启山握了握他另一只手,旋即松开,“大公子几年不见了,一向安好?”
胡家拥有月城最大的马场和马队,现如今大多货物的运输还得靠人力马力,与方家有多年的合作关系,交情要从爷爷辈算起。
胡启山是个身材高大、相貌周正的男子,接手家业有六七年了,比张定坤应该略大两岁。
就比方绍伦大了七八岁去了,平时来往不多。但他跟张定坤交情深厚,出现在这个饭桌上,倒也不奇怪。
“这位是西岷大学的校长,是几年前从英国留学回来的高材生。大少爷是文化人,想必爱跟文化人交流,所以特意请董兄作陪。”
张定坤总算松开他的手,旁侧一袭靛蓝长衫外罩驼绒马褂,戴着圆框眼镜的男子走过来跟他握手,“大公子,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