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犀很快就忘记了庆姨母和六岁的事情,她也并不喜欢所谓的规矩,所以还是和以前一样,每日在府里闹腾。
只是她并不知道,她会在六岁以前就见到这位庆姨母,只是那时,她哭得昏昏沉沉,全然忘记了。
第二年的清明节左右,言犀过了自己的五岁生日,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大孩子,每天有用不完的力气,把府里的三个花园里都跑一圈也不累。
她和金容的关系也更好了,比跟两位兄长还要亲近,每天一起玩,一起吃点心,一起睡午觉。
她那么快乐,并没有注意到祖母在她生日之后渐渐衰弱的样子,祖孙二人一个如朝阳勃发,一个如日暮低垂。
金夫人所在的后院也时时飘荡着药汤的味道,经久不散,就连金容身上也沾染着,整个人像一个行走的小药包。
又一个春节刚过时,江老夫人没有任何预兆,在睡梦中撒手人寰。
言犀在早上醒来的时候,听到哭声从每一个地方传来,茫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一天之内,她看到整个家中都挂上了白色帷幕,春节的灯笼和对联都被取下,白底黑字的挽联贴在每一张门上。
沈夫人哭晕数次,见贤和见明也停了学堂,默默守在一旁。言犀看到所有人脸上都失去笑容,看着母亲红肿的眼睛,很快从“祖母不能陪她玩了”明白“再也见不到祖母”,扑在母亲怀里哇哇哭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失去,意识到他人不会永远在自己身边,她懵懵懂懂又伤心的哭着,只觉得悲伤那么多,比所有的玩具都被没收还要难受很多很多。
在那之后,大觉寺的僧侣们涌进内院里,诵经之声日夜不停;不知从哪里来的花圈一车又一车,摆满了所有过道和厅堂;不认识的大人们进进出出,爹娘和兄长带着她给每一个人磕头;她从未见过那么多人在一起哭,也从未见过所有人一起悲伤的样子,她小小的心脏也跟着又重又痛,每每看到祖母的画像就忍不住哭得更伤心些。
在绵绵的哭声中,她突然很想念金容,只觉得许久许久没有见到她,又突然反应过来,金容脸上有时也会有这样要哭的表情,就算那时祖母还没有“走”,也没有别的人“走”,但她就是会有这样的表情。
这样的表情,让她看上去像一个大人。
“娘,金容她……”言犀看到外面天快黑了,抓住母亲的袖子,说了一半却不知道如何继续。
沈夫人早已肝肠寸断,听不清女儿的话,只是看着她婆娑的泪眼,将她往灵前推去:“好孩子,多给你祖母磕几个头,她最疼的就是你,你多叫她几声……”
母亲的话仿佛有魔力,言犀哭起来,眼泪鼻涕满脸都是,努力端正的磕头,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跑过来,脸比衣服还白,伏在沈夫人耳边说了句话。
“什么……!?”
沈夫人站起来,脸上又惊又痛,她看一眼堂前的沈竹,抱起言犀便走,又猛然停下来对见贤交代:“你在这里帮阿縢婶婶,有事情找你父亲。”
“好的母亲。”
言犀抽噎着看到兄长比往日更加恭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她被母亲抱着跑过花园和一条条走廊,看到后院的丫头们跑来跑去,有几个围在金容家的门口,着急的朝里面探望。
沈夫人冲进去,将女儿放下,看着屋里的情景也踟蹰了一步。
言犀一落地便找金容,她很快找到她,看到她站在安静的屋子里,站在金夫人床头,抿着嘴,一声也不吭。
金夫人脸上一片灰气,眼里的神采却比任何时候都透亮,“夫人……”她说着,抓住沈夫人握过去的手,眼泪流下来:“对不起,在这样的时候……”
“你不要道歉,你会好的。”沈夫人摇摇头不让她再说,红肿的眼睛又流下泪来。
金夫人也跟着摇头流泪:“夫人,素玲想求你……我相公葬在黔州,早已留好我的位置,求沈夫人将我的骨灰送过去,等老夫人的丧事过后……”
“你在说什么傻话,你会好的!”
“这次不会了……夫人答应我,求你了。”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必定让最好的伙计送你过去,完完整整的,不出一点纰漏……”
金夫人便哭起来,她再也不用多说,这两年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她几乎说不出话来。许久,她看着沉默的女儿,挣扎着跪在床上:“念初便托付沈夫人,为奴为婢,任打任骂,只求让她吃饱穿暖,规矩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