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奉业果有开创之心,则当以我所立之纲目,取北国之精要,增删而补益之。”
“如此,阿父虽在九泉之下,亦可无遗憾矣。”
言罢,他见陈伯宗欲答话,却抬手止之,道。
“奉业不必以言辞答我,此间且弈棋。”
又行棋二十目,陈蒨步步侵逼,却并不一鼓而下,只是缓缓布局,以增陈伯宗白子之压力。
他挥手让到、韩、章三人远退,俯首低声同陈伯宗言道。
“天下之局,我已为奉业布之。”
“章昭达、周罗睺,良帅之选,奉业当亲厚待之,西征、北讨,用此二人必成其事。”
“任忠、程文季、周敷、樊毅,良将之才,历练久之,则可堪大用。”
“至于老臣,吴明彻、黄法氍、徐度、程灵洗、周炅,皆堪用使,惟虑其寿数若我,不能常在。”
“另有侯安都、淳于量及我所荣宠之韩子高等,但思恩养,慎而用之。”
“武臣之用,皆在前述。”
“至于文臣,我知奉业已有计较,不必多言也。”
陈蒨言罢,抚额稍缓困乏,仍是抬手止住陈伯宗言语,复又将三位近臣招至身侧。
他继续与陈伯宗弈棋。
陈伯宗只觉得陈蒨布下了一张大网。
他想起了五年前的四月,自己与陈蒨在亭中弈棋,等候日食来临之事。
那时,陈蒨亦是对千里之外的陈宝应布下了一张大网。
便如今日,对自己一样。
历史,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被改写的。
天色忽而阴沉下来,似若有雨将至。
陈蒨看了眼天边光色渐淡的夕阳,忽而止了手中动作,他问陈伯宗道。
“奉业若为皇帝,其志为何?”
“我身将入土,愿听真言。”
他望着陈伯宗的双目,静静等待着儿子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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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千雨滴垂落九天。
四野传来落雨之声。
章昭达持伞,将袭向陈伯宗的雨水屏去。
韩子高举伞,将落向陈蒨的水滴挡去。
棋枰稍湿,陈伯宗终于答道。
“一天下,威四夷。”
“教化万方,移风易俗。”
“为生民种百世安乐之根苗。”
“儿之所愿也。”
陈蒨闻言大笑,将一枚黑子抓在掌中,送到伞外,他言道。
“奉业之言,我甚爱之,当可不憾矣。”
“当可无憾矣。”
他摊开手掌,任那雨水将那棋子沾湿,他又道。
“我欲将天下之局付于奉业。”
“恐无所凭信。”
“今日天上雨至,正宜为信。”
他握住手掌,将拳头移至陈伯宗身前,努力言道。
“我儿接命!”
陈伯宗似有犹豫,未见伸手。
陈蒨再努力作言。
“我儿接命!”
情既至此,陈伯宗终于抛却犹豫,举双臂捧在身前。
那枚棋子自陈蒨的手中落下。
那上面裹着九霄之外的甘霖,留着陈蒨掌中的余温。
那是枚后发先至的黑子。
棋子落在陈伯宗双掌之内,明明极轻,却又好似极重。
陈蒨收掌,只望向将落的夕阳,他言道。
“奉业。”
“天命已在你手。”
“功成之日,勿忘家祭而告之。”
言罢,他将那本棋枰之侧的陈律捡起,冲陈伯宗指了指封页上的两行小字。
那书上写道。
大天而思之,孰与物蓄而制之。
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
将那书本放到陈伯宗身前,陈蒨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儿子。
他终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依着那道残垣,迎着那轮夕阳。
他努力含笑。
可惜生机终究消逝。
阴云掩日。
天为之哭。
:()南陈帝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