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太常寺,陈伯宗见了太常寺下属的太史、太乐等部门的官长,各自赐了些布匹,以为激励。
这些末流的职事官,本是无缘得见天颜的,今日却忽而得受天子召见,更得了些钱帛赐物,其心中荣喜不必多言。
作秀已罢,陈伯宗只留了太常卿江总、(四品)国子博士沈洙、太医令许智藏在堂。
梁制,太常统国子学,有祭酒一人,博士二人,助教十人,太学博士八人。
自东晋以来,国子学学生多为大家子弟,梁武帝因之置五馆隶于国子学下,不限门第,于是有梁一代,寒门之士,稍得出头之机。
陈因梁制,天嘉初年复置国子学召官宦子弟入学,至天嘉五年(564年),陈蒨因陈伯宗之谏,变旧国子学,复置太学于其下,专纳州郡有学之士。
制度虽易,而官长未变。
现今领着国子祭酒一职的,是任职都官尚书的周弘正,都官尚书主管刑狱,事务颇多,是以国子学实际上是由沈洙这个二把手在打理。
先同江总了解了现今太常寺的大致情形,陈伯宗便舍了官职更次的许智藏,先问沈洙道。
“沈公,天下学政现今如何?我都中有学生几人?州郡有学生几人?天下有学者几人?”
沈洙显是有所准备,他镇定道。
“禀陛下。国学之官现领国子学、太学二学。”
“国子学生多官宦子,现有学生四十人,太学生则半出寒门,其人为州郡所推,现有学生百二十人。”
“通计之,我都中有学生百六十人矣。”
“文皇以太学领州郡之学,令州郡皆置学校,纳境中求学之士,郡学每岁推课业出众之数人入州学,州学每岁亦推若干才能之士入太学。”
“州郡之学,早在晋宋世便废,文皇复置,现只草具规模,因而现今都中之太学生,才能未具,多充数耳。”
沈洙颇有些古之儒人的风骨,也不掩饰,直道出了现今太学生才不堪用的状况。
他看向陈伯宗,本想应当受些问责,却只见皇帝面色不动,只轻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言语。
陈伯宗心内对办教育一事并不焦急,他知晓这是细水长流的水磨工夫。
他静静看向沈洙,听他继续道。
“今我国土之中,直隶十郡,淮南五州二十七郡,江南福、江、湘、郢四州二十三郡,凡九州六十郡,学校皆已粗备。”
“岭南之广、桂二州,亦有学校已在筹备之中。”
“臣粗计州郡学生之数,大抵有州学生三百余人,郡学生一千三百余人。”
“合此二数,我境中在校之学生,数在一千八百。”
陈伯宗在心中暗自点了点头,知识阶层在古今人口中的占比,其实并没有人们感知中的那么大。
两汉办学最盛之时,天下学生不过十万之数,其时天下人口已有四五千万,其情势可见一斑。
他又听沈洙道。
“前梁文学之盛在于大同年时,其时天下承平,江表安定,梁帝与诸王雅好文学,江南之治学者可二三万数,规模不让元嘉之世。”
“侯景乱起,天下学士,丧于兵戈者,十之八九,臣私计之,今国中治儒学者,当不足四千之数。”
陈伯宗闻言一叹,道。
“未意天下学者,稀少若此。”
“然则以卿观之,天下百姓能识文字二三百字者,数有几何?”
沈洙思索稍许,终于道。
“除治儒学者外,百姓中能识文字者,或为官吏,或为僧道。”
“我境中沙门兴盛,佛寺数千,其中能识文字者或在一、二万众。”
“至于官吏贵人,能识文字者至多不过十万,大略在六、七万也。”
陈伯宗闻言诧异,他知晓现今国中官吏总数,约在六万上下,其亲眷中能识文字之人,理当不会太少,他便问道。
“官吏家眷中能识文字者,其数不多否?”
沈洙闻言,知晓皇帝并不了解底层的官吏系统,道。
“国中之吏,户在别册,多为父子相承,守职事而已,以故天下之吏太半不通文字,但知其守则而已。”
“天下之吏能晓文字者既少,是以其家眷中能识文字者,亦不见多也。”
陈伯宗沉默了,若是沈洙的言语同现实能有七八分接近,那么在现今自己手中这个掌握着近七百万编户的国家里,竟然只有十万人左右的识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