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春秋以来,中原之国欲下江汉,所用大道,不过两条。
东,则发许昌,走方城,通南阳,趋新野,用淯水(今唐白河)运粮草,至于襄阳。
西,则发长安,走商洛,通武关,趋均阳(今丹江口),用丹水(今丹江)运粮草,至于襄阳。
是以襄阳之城,阻断南北,自汉末刘表割据以来,于大江中游之地最为要隘。
其城若得,则南国足以聚兵聚甲,守此一城,即可全守江汉。
其城若失,则东南失其屏障,江陵、郢州、安陆,皆须置兵为备,南国兵少,则为之分势,南国兵多,则为之耗财。
是以襄阳虽小,欲据南土者,所以必争,欲一天下者,所以必取。
西魏大统十五年(549年),萧詧据襄阳之地附魏,江汉门户一时而开,宇文泰因之纵兵南下,由是江陵、安陆等江北之地,数岁皆失。
陈光大二年(568年)。
四月初二。
襄阳城东二百步,刘表墓。
章昭达用手指叩了叩那墓前祠堂的梁柱,结实的木料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抬手遥指西面襄阳城那高达两丈的夯土城墙,他向立在身侧的华皎问道。
“华公,以炮车之威,你料几时能破此墙?”
华皎的目光在左右一扫。
近处,随军匠人正颇为娴熟地装配着从岸畔大舰之上卸下的炮车,远处,两排鹿角已在阵前扎好,陈军甲士正面向城池,严阵以备。
而高天之上,亦是朗日高悬,丝毫不见阴雨之兆。
他便言道。
“今日我军若能架好炮车,明日后日,若又无水雨之患,则二日之内,襄阳破之必也!”
章昭达闻言沉默少许,并未答复华皎,而是转身向东北望去。
今时的襄阳城东,并没有后世淤成的陆地,滔滔沔水之中,唯有数点沙洲。
是以,映入章昭达眼帘的,是极为开阔的江水,而那江水的尽头,则是昨日已被陈军扎下了大营的鱼梁洲。
只听章昭达道。
“华公,此间时已入夏,正是阴雨连绵之季,江水一旦大涨,则我等便失立足之地。”
“襄阳城西地高,又有檀溪之湖分江水之势,我等是否移阵彼处,以备波涛?”
华皎听出了章昭达言语中的犹豫,但他对自己的炮车战术,实在有着绝对的信心,他争道。
“纵有雨来,我之炮车尤可勉强发石一日,我军破襄阳,只需天晴一日也。”
“襄阳之西,其地虽高,然有西垒小城与襄阳为犄角,欲拔襄阳,必先拔小城。”
“今我甲器虽坚,将士数战亦必疲乏,而攻城旷日一久,则易生变故,我左右将士不多,一旦周人舍新野率大军南来,则我事败矣。”
章昭达闻言一叹,又用手指叩了叩梁柱,终于道。
“华公之言是也,我等弃大军而深入敌后,本为弄险之谋,胜负决之于速。”
“华公但督炮车击城二日,果若欲雨而不能破城,则我当与将士俱披甲,蚁附而克之。”
“昨日与华公相游鱼梁洲景升台时,左右父老曾言,襄阳之城,原为刘表所筑。晋时,盗发刘表之墓,得其夫妇之躯,形貌尤若生人,是知其有所灵异,时人因之建祠以祀之。”
“我闻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今日所以与公同到此间,亦有求其神灵之意也。”
华皎此间也感受到了章昭达心中的那分忧思。
二人所率之兵,俱是陈军水陆精锐之士,一旦不能顺利克取襄阳,往后的仗,便要不好打了。
念及此处,却见他斜视着祠堂中的刘表神主道。
“皎请与章公同祈之,若得此二日无雨,而襄阳城破,则皎将立刘景升之神位于平州藩国之内,以之为护国之神。若不得其灵,则刘表之坟茔祠庙,皎必一炬而焚为墟土。”
章昭达闻言,神色微动,目光移向了祠中的刘表神主,半晌,终于又看向华皎道。
“华公气壮,我知襄阳必破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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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三,晴。
陈军以炮车数百架击襄阳东墙,飞石如雨,声震全城。
城内,襄州总管府。
卫国公宇文直坐在平日办公的桌案之后,强装镇定间,手指已因心中的焦虑在那几案之上,挖出了一个小洞来。
别看他在外出镇为官已有八年,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