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一块在大院儿里玩捉迷藏、老鹰抓小鸡,还有……用挂历和凉席的竹坯做风筝,到厂里的空地上放。”
“那时候是夏天,我们都跑得满头大汗,脸红扑扑的,热得要死,好像哈尔滨不是一座很冷的城市。”
随着她的讲述,杨今逐渐记起来,小时候的姚文静和田金来就喜欢黏在一起。玩捉迷藏时姚文静抽到抓人,她不愿意抓,田金来就替她抓。要是两人都抽到躲,就总会躲到一起。
“他说他没有钱娶我,他说他要攒很多很多钱给我买钢琴,我真的以为他能够变好,但人一旦变坏了,就回不来了。”
“我说他变坏了,我说我不再相信他。他说他早就不想读书了,说还待在学校是为了每天能看到我。”
姚文静笑了,终于不再看月亮,转而看向他,“杨今,我是不是特别傻?以前我真的会因为这种话感动。”
杨今与她对视,没有回答。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谁都能理性,可当局者迷,何况她和他从出生就认识。这是一个女孩儿的十八年。他不忍心用太过残忍的话语去评价。
还好姚文静大概也不想要他的回答,时至今日,她自己已经明白了答案。
她说:“人都会变,好像我也变了。”
“在第二机械厂里我好像什么都有,有我的爸妈,有他,高中毕业了进厂就有工作。以前,我真的觉得我可以死在这里。”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一个问句,杨今没有回答,作为一个从小生活在“逃离工厂”家庭中的孩子,他分析不出好与坏,他只知道任何脱离大多数的改变都代表着风险——巨大的风险。
姚文静也没有回答,或许她仍在寻找答案的路上,人生的课题只能自己解。
她又回到田金来身上,说:“他要走了,很快就要离开哈尔滨了,他说要去南方打工,要证明自己不是孬种,要靠自己的双手赚钱给我看。”
“在钢琴教室里,他要求我弹最后一首曲子给他听,我弹了,他问我会不会等他回来,我说会。”
杨今不自主地蹙起眉,轻声劝道:“你别。”
姚文静笑了,说:“谢谢你,我不会的,我骗他的。”
过了一会儿她收起笑容,“……对不起,杨今。”
杨今没说话。他还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跟自己说对不起。
“马上高三了,你想过毕业了去哪里,去读什么大学吗?”姚文静问,“我不想待在哈尔滨也不想进厂了,我想去首都,去学财经,听说很吃香。”
毕业啊。澳门吗?
杨今也望向窗外,月亮高悬天空,月光涣散得令人产生迷惘的感觉。
他没有梦想,曾经能够算得上梦想的“逃离”,如今也因为梁也的存在而抛之脑后。
梁也比他大一岁,还有两个月就要毕业了,他毕业后会去哪里、去做什么呢?
姚文静问他:“你会和三职高那个寸头男孩儿一起去别的城市吗?”
会吗?不会吧。梁也有他的妈妈要照顾,梁也说自己没有钱。
刚才一直平静听着姚文静讲述的杨今,此刻心口终于微微发疼。提到梁也,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昨晚梁也对他说心疼,他又何尝不是。
“你别担心,我不会和别人说的。”姚文静顿了顿,“他……看起来很喜欢你,你们……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千万别像他们学校那个跳楼的老师一样。”
杨今微微一怔,“跳楼?”
“不知道是他自己跳下来的,还是摔下来的,说什么的都有。”说罢姚文静愣神片刻,“嗯?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会比我更清楚细节。”
杨今有些发懵,问姚文静发生了什么,姚文静就跟他讲述了方老师的事情。
他恍然意识到,这是他前段时间去澳门看望生病的杨天勤的时间,怪不得他不知道,怪不得……他回来那天,梁也那么着急地把他拉到电工教室去。
后知后觉,一切都有了因果。
原来电工教室他那段委屈的诘问背后,有这样一个悲凉的故事。
梁也没有若即若离,电工教室是,昨晚也是。杨今失去了存钱罐里的钱就变得手无寸铁,而十八岁的、需要比同龄人背负更多压力的梁也,已经为他做了所有当下能做的事情。
杨今的心忽然猛烈地跳动起来。
“我们走吧。”杨今站了起来。
“嗯?”姚文静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