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下马,同到路傍酒店坐下。尔耕叫切三斤牛肉、两箸馍馍,二人对酌。尔耕道:“兄原意不去,为何今日又去?”进忠道:“夜来寻思,还是去的为是,才完此首尾,这批必定要缴的。”尔耕笑道:“这不是兄的意思,乃玉姐不肯。他们妇道家偏见,不知道世事。且问兄,这批文是几时领的?”进忠道:“去年八月领,限十月缴的。”尔耕道:“这就是过了。批限迟了半年,汪中书开过几次门,又发放了二十多日的文书才起身,你为何不投批?”进忠道:“我那知他开门?”尔耕道:“你说的好太平话儿。你此来为何?你怎么回官?说我不晓得?再者,你纵赶去送礼,汪中书就要疑你有情弊,就受了礼,心中也必不快活,回书上定有几句不尴尬的话。批限又迟了,书子上言语又不顺,你罪过何逃?小则责罚,大则责革问罪,岂不是惹火烧身?”进忠原是个没主意的人,被他几句话点醒了,暗自度量道:“却是迟了难以回话,况我已是湖广坏了事的人,倘被责革,岂不惹人耻笑?也罢,歇了罢。”
二人出店,要回家去,尔耕道:“不可,你若回去,玉姐必要吵闹,不如且到刘兄庄上暂住几日再回去,只说送过了,没有全收,就罢了。”二人竟到刘家庄来,天佑出来相见道:“二位来得早。”进忠道:“昨日多扰,特来完欠帐。”就把送礼的元宝取出四锭,叫他小厮送进去。少刻摆饭。才举箸,只见外面走进三四个人来,都是积年帮闲放头的人,上厅来坐下。天佑道:“来吃饭。”三人也不谦逊,坐下低着头,不论冷熟,只顾吃起,直吃得尽盘将军才住。天佑问道:“那事如何?”内中有个一只眼混名独眼龙的道:“已有几分了,他叔了已去,他也出来走跳了,只是不肯到这里来。”天佑道:“何不我们去就他。”独眼龙道:“今日他在新王指挥家吃酒,与老王说妥了,酒后耍耍罢。”天佑道:“王指挥我也贺过他的,他尚未请我,你去向他说,何不同席请我。你快去,我们就来。”那几个人飞奔去了。尔耕问道:“是谁?”天佑道:“福建小张惺,我想了他许多时,不能到手。今日同二位去,各备封人情送王指挥,合手赢他几千两买果子吃。”进忠道:“我不会赌,还是公平正道的好。我输赢都是现的我若赢了他,欠我的也不能。”天佑道:“兄既不肯合,只各干各的事。只得下场难保必胜,若输了不要懊悔。”即备了马,同进州里。
来到独眼龙家里,相见坐下,已预备下好茶来吃了,说道:“新王今日不请客,戏子是州里捉去了,张惺已向汪头拜客,小陆钩去了,只怕就好来了。”话未毕,只见小陆慌忙进来道:“来了,来了。”那独眼龙就如拾到珍宝一般,忙到门外等候。少刻,引进一个少年朋友来,甚是清秀,后面跟着四五个小厮,各各相见,问了姓名。茶毕,天佑道:“久违雅教。”张惺道:“岂敢。”独眼龙道:“老相公几时回府的?也不知道,未得远送。”张惺道:“家叔暂到临清算帐,不久就来。”小陆道:“怎奈有好客没好主。”张惺叫小厮去取桌盒酒来。进忠道:“初识荆,怎好叨扰。”独眼龙道:“朋友原是从初相识起,何必拘礼。”少刻,取了桌盒来,摆在上面。独眼成道:“酒还未到,且手谈片刻何如?”尔耕道:“也好。”遂铺下毡条,刘、魏、张三人掷五子朱窝。进忠道:“还是头家管彩,还是各人自会?”张惺道:“头家没多食水,各人自备罢。”掷至过午,进忠赢了八百两,刘天佑连头输了五百余两,张惺输了四百两。
吃过饭,田尔耕代天佑下场,掷到三更,代他把输的都打在张惺身上,还赢起二百余两来,进忠共赢了九百余两,张惺连头共输一千三百两。进忠道:“且歇歇再来。”揭了账。进忠道:“取天平来。”张惺道:“我没有带银子来,明日奉还。”进忠道:“兄先原说过是现的。”张惺道:“就是明日也不为迟,难道骗你不成?”尔耕道:“老兄这话就差了。魏兄现带了银子在此,况又是兄说现的,怎又要到明日?”张惺道:“偏要到明日,怎么?”站起身来就要走。进忠一把抓住道:“兑了银子再走。”张惺道:“半夜里银子从何而来?你这人好小器,几两银子甚要紧,就这样急。”进忠道:“你该人银子不还,到说我小器?你赖人银子反是大方?”张惺道:“偏不还你,怎样我?”进忠道:“你若没银子还我,把筋打断你的!”张惺急了,跳起来。进忠抢上前一把揪住,拉在壁上,捻起拳头要打。众人上前劝开。独眼龙道:“我们的头钱宽两日罢,二位相公的多少先还些,杀杀火气,余下的就到明日何如?”张惺道:“连你也乱缠!我原是出来拜客的,因小陆约我来吃新茶,并没有打点来掷钱,我有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