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捧上茶来,他先取过一杯,双手捧与忠贤,然后自取一杯。
忠贤道:“田大哥一向外违,还喜丰姿如旧,咱们到老了。”尔耕道:“爹爹天日之表,红日方中;孩儿草茅微贱,未尝仰瞻过龙颜,爹爹何云久别?”忠贤笑道:“你做官的人眼眶大了,认不得咱,咱却还认得你!”尔耕忙跪下道:“儿子委实不知。”忠贤扯起来道:“峄山村相处了半年多,就忘记了?”尔耕呆了半晌,道:“是了,当日一见天颜,便知是大贵之相。孩儿眼力也还不差。如今为凤为麟,与前大不相同。”
家人捧上酒肴,二人对酌。忠贤道:“田大哥可曾到东阿去走走?可知道令亲的消息么?”尔耕道:“别后二三年,姨母去世,孩儿去作吊时,姨妹已生一子。闻得刘天�那厮屡次相逼,已出家了。”忠贤听了,不觉泪下道:“只因咱当日不听良言,以至把岳母的二千金麦价都费尽了,不得还乡,流落至此。几次差人去打听,再没得实信。可怜他母子受苦,若有老成人,可央个去讨讨信。”尔耕道:“孩儿有个侄子田吉,由进士出身,新选了东阿县。他去,定有实信。明日叫他来拜见爹爹。刘天�那畜生当日既极无情,后又见姨妹有姿色,要强娶为妾,受了他许多凌辱,此仇不可不报。今幸舍侄到那里去,也是天理昭彰。”二人谈话,饮至更深才别。正是:天亲不可以人为,何事奸奴乱走之。
三畏四维俱不顾,忍从阉寺作干儿。
这田尔耕乃原任兵部尚书田乐之孙,原何受刘天�许多辱?只因他与沈惟敬同恶,沈惟敬坏了事,他逃走在外,故不说出,恐惹出事来。如今事平了,又做了官,故思量要报仇。是日酒饭毕,归家对妻子说道:“我说老魏是谁,原来是傅家姨妹的丈夫魏西山。我只道他死了,谁知他竟到这地位!他还认得我,说起来他要差个人去访姨妹的信。我举出侄儿田吉来,明日领他去见一见。”
次日清晨,尔耕同田吉来见忠贤,又送些礼物并土仪,也拜在他门下。忠贤甚是欢喜,道:“你到任后,就代咱到峄山村傅家庄访个信来。”田吉应诺回来。尔耕又将刘天�的事托为报仇,田吉亦允了,领凭辞行赴任,带了家眷往山东来。不日到了东阿,一行仪从鼓吹上任,行香谒庙后,交盘收清,上省参见各上司。回来即差了个能事家人,到峄山村来探访傅家消息不题。
忽一日升堂时,有巡抚里文书下来,当堂开看过,即唤该房书吏抄写牌票,忙唤捕快头目听差。只见走上一人来参见。那人生得甚是雄壮,但见他:赋就身长体壮,生来臂阔腰圆。光芒两眼若流星,拂拂长须堪羡。
力壮雄威似虎,身轻狡健如猿。冲锋到处敢争先,说甚天山三箭。
此人姓张名治,乃济宁人氏,年近三旬,现充本县快头,上堂叩了个头跪下。田知县又叫传民壮头。下面答应一声,又上来一人,也是一条彪形大汉,但见这人生得:赤黄眉横排一字,雌雄眼斜斗双睛。浑身筋暴夜叉形,骨头脸绉纹侵鬓。
裹肚闹妆真紫,丝绦斜拽深青。威风凛凛气如云,河北驰名胡镇。
这胡镇乃大名府人,也只在三十余岁,充当本县民壮头,上堂叩头听令。田知县分付道:“才奉抚院大老爷的宪牌,着本县示禁白莲、无为等教。我闻得此地多有讲经聚众之事,特差你二人领这告示,去各乡镇会同乡保张挂,传谕居民,各安生理,毋得容隐说法惑众之人并游食僧道。十家一保,犯者同罪。你们与地保若受赃容隐,一定重处。”叫书吏取告示交与二人领去。
两个人出了衙门,到巡风亭,聚集他手下的副役说知。内中一个说道:“烧香做会,合县通行。惟有峄山村刘家庄上,每年都要做几回会,这事如何禁得住?这也是做官的多事,他又不害你甚么事,禁他做甚么!”张治道:“上命差遣,我们也不得不去走走。”各人回去收拾。
次早,各人备了马,带几个伴当出东门来。二人在路上商议道:“我们这里竟到刘家庄去,只他一家要紧,别家犹可。”不一时,已到刘家庄前。庄客见是差人,忙去报与庄主。张治等下了马,庄客请到厅上坐下。少顷,里面走出一个青年秀士来,却也生得魁伟,但见他:磊落襟怀称壮士,罡星又下山东。文才武略尽深通。立身能慷慨,待士有春风。
仗义疏财人共仰,声音响若洪钟。腰间长剑倚崆峒。浑如宿山虎,绰号独须龙。
这庄主姓刘名鸿儒,年方二十六岁,乃刘天�之子。自幼读书,爱习枪棒,惯喜结交天下豪杰。人有患难,他却又仗义疏财,家中常养许多闲汉。是日闻庄客报,即出厅相见。与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