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如丝的春雨忽而落下,山风微凉,穿过扶姜散落的乌发。
牵丝从黑衣人的尸体上收了回来,溅起的血点落在她冰冷苍白的脸上。发带浸在湿润的泥地里,墨色长发沾着雨丝,凝成几缕贴着她的脸颊。
雪色肌肤更透着冷白,秀拔纤瘦的身躯宛若出鞘的剑,偏头凝视着宗弋的双眸,漆黑如望不到底的深渊。
宗弋失焦的眼瞳中倒映着那一抹身影,白衣染血,她静静站在雨中,便是经年之后亦不曾在回忆里褪色的画面。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干涩的喉咙撕扯出沙哑的声音。
“扶姜,你……是女子?”
或许他早该想到的。
她从来都是穿得严严实实,不曾像其他学子一样袒胸露背。往年的武试次次垫底,没练几回便气喘吁吁。
过分艳丽的容貌,挨了欺负总是泛红的眼眶,脖颈之下偶然窥见的春色,还有那不盈一握的细腰……以及,她曾送给自己的荷包。
宗弋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脑子仿佛也被雨水淋湿了一样,乱成了一团浆糊。
比起震惊和羞涩,宗弋更多的是恼怒。
他厉声呵斥:“西梁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以凰易凤,欺瞒大晟!”
扶姜睫毛轻轻一颤,眼里泛起了莹莹水光。
“宗弋,”她轻声唤着他的名字,嗓音温软,“你要去告发我吗?”
宗弋浑身僵硬,凝视着她那双清澈无暇的眼,苍白的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狠心的话。
要去告发扶姜吗?
理智告诉他,身为宗氏子弟,他效忠的是大晟王朝,理应揭发西梁的无耻行径。
届时他会成为大晟的功臣,宗氏的骄傲,但扶姜,一个西梁假皇子,她将为西梁的欺骗而献祭出自己的生命,会成为大晟讨伐西梁的牺牲品!
但,这是他想要的吗?
宗弋思绪万千,五味杂陈。脑海中一边是宗氏的教导,一边是与扶姜相处的点点滴滴。
而沉浸在挣扎之中的宗弋,丝毫没有注意,扶姜的右手背在了身后,淅淅沥沥的雨声盖过了那机关启动的细微声响,牵丝一触即发。
她的眼眸似化不开的浓墨,逐渐凝起浓稠的杀气。少女的示弱不过是伪装,骗过了对手,也准备取了他的性命。
可惜了。
扶姜在心中暗叹。
宗氏是一把好刀,不管是宗晋还是宗媱,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哪怕是年轻气盛、桀骜不驯的宗弋,身上也有少见的正直忠义。她也曾预想,将来有一日能将宗氏收为己用。
可惜,她要辜负宗侯爷的恩情了。
宗弋,非死不可!
扶姜缓缓抬起右手,锐利的眸子盯紧了宗弋的胸口。
看在昔日的同窗情分,她尽量给他一个痛快。
“你走吧!”
宗弋突然开口,似下定了莫大的决心,牙一咬,转头不去看扶姜,也错过了她脸上的惊愕,与那蓄势待发的牵丝。
他捏紧了拳头,发狠道:“就当我没看见你!你放心,你的秘密,我不会告诉泄露出去的。”
他确确实实是想过告发扶姜。
西梁欺瞒大晟,丝毫不顾当年盟约,对大晟没有半点诚信。若是以往,宗弋定然要公之于众,让天下看看西梁何等无耻!
但偏偏此事涉及扶姜,最无辜的也是扶姜。
当年她被送来大晟不过六七岁,在大晟这些年也吃了不少苦,她又有什么错?
她已经为西梁的战败牺牲了八年光阴,不应该再为西梁的无耻付出生命。
扶姜凝望着他的背影许久,才默默地将牵丝收起,眸中的杀意逐渐隐退。
清凌凌的眸子漫着水汽,单薄的身躯似承受不住山风冷雨,微微一晃后,蓦然跪倒在地。
意识模糊之前,扶姜看见了慌张地朝自己奔来的宗弋,接着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春雨来急,云生雾蒸,寒云山旷远空翠,朦胧凄凄。
猎场的围帐内,钟离越目光沉沉地凝视着摆在地上的几具尸体,从满身血肉模糊、中箭身亡的容骞,再到尸首分离、死状惨烈的死士。
他捏了捏眉心,却猛地砸了桌边的茶盏,清脆的声响不难听出一丝暴虐。
青和眉心一跳,将头低了更低。
钟离越却情不自禁地笑了,低沉阴冷的笑声宛若毒蛇一般,令人背脊发凉。
“好极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