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香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外面,眼神发空,别人家里一般有几个闺女一起织席子,自然卖的钱比她多多了。
她才学了多久,上次蒲织厂的人过来,说她的席子织得太空,图案也不整齐,这一次好不容易进步了一点。
但那也是她日复一日坐在堂屋弯着腰一点一点编出来的,蒲草织成席子前要到路上碾一遍,她的手指甲里常年有着黑乎乎的东西,就连指腹上偶尔也留着残存的颜料。
稻香以前都不知道一个人能每天几小时坐在那,她不去上工,也没有人过来找她,要不是苗苗偶尔凑过去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几句,一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早上妈跟奶去上工,她也要起床,做好早饭后先把衣服洗干净,然后就坐到堂屋,等他们快下工又起来做午饭,下午又重复上午的生活。
上次有几张席子蒲织厂的人没要,妈骂了她一顿,说连这点事情都干不好,为什么别人家的闺女都做得那么好,还织的那么多。
“当初就不应该让你去上学,你看看你编的什么东西,人家八九岁的都比你做的好。”
以前从来没说过后悔让她去上学的话,这半年来一有不顺心的事就在她耳边念叨。
稻香也从最开始的流泪反驳到现在的面无表情。
偶尔也觉得她说的对,要是她没去上学就好了,要是她从出生开始就坐在那编席子就好了,她一定不会觉得这种生活窒息。
“说话!哑巴了?”
刘爱红训斥稻香的声音不小,就连躲在房间里的田巧珍都听见了,更何况是在院子里的秀芳老太。
自从上次又跟杨老太掐了一架,秀芳的老脸再厚这些日子也不愿到外面去,总觉得每个人都在笑话她。
她心里也憋着一股火,她跟杨老太掐架,毛三就跟没看见一样,不对,他应该是站在杨老太那边,看都不看她这个当妈的一眼。
秀芳心里又气又恨,现在又不能跟以前一样到那边对他劈头盖脸骂一顿,只能憋着火回到家里。
毛三住的那间屋子锁已经被打开了,现在屋子里堆了几个鸡窝还有几捆稻草。
她这些日子一直在忙活这事,家里的鸡蛋也不吃了,现在家里的母鸡已经全部开始抱窝。
秀芳削了几根竹子,打算在院子里围出一小块地方,等母鸡把鸡仔孵出来后让它们在里面待着。
听见刘爱红骂骂咧咧的声音连头都不抬,依旧削着她的竹子。
已经放假了,稻阳现在依旧坐在堂屋学习,听见外面妈在训斥姐姐,从始至终翻书的动作都没有缓过。
稻山蹲在院子里跟苗大苗二玩,抬起头紧张的看着那边。
最近开始农忙了,再加上爸转正的事情,妈心情不好,万一妈打姐他要怎么办?
苗大苗二也不敢吭声,稻香依旧看着院子里发呆。
刘爱红看她这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从灶台里拎出烧火棍,不由分说抽在她小腿上。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跟你说话呢没听见?耳朵聋了?”
烧火棍重重打了几下,稻香似乎才反应过来,赶紧捂着小腿往后躲。
“……妈”
深蓝色的裤子上几道黑色的痕迹落在小腿上,那是烧火棍上面的灰,裤子下面的皮肤火辣辣的疼,应该肿了。
刘爱红呵了一声把棍子丢回灶台前,看见她发红的眼睛翻了个白眼,现在知道哭了,刚才干什么去了?
她是她妈,在这个家里跟她说话居然当没听见,翅膀硬了!
“卖席子的钱呢,赶紧把钱拿出来,丢了老娘要你的命!”
稻香低着头揉了揉小腿,两滴泪从眼眶里落下来,掉在泥土地上很快消失不见,伸出袖子擦了擦眼角。
“席子是我编的,为什么都要花在他身上,我什么都没有……”
家里什么都给他,奶把他当成命根子,橱柜里锁的东西都是他的,别人连看都不能看一眼,不然就会被她骂。
“柜子里的东西老娘都有数,要是敢偷我就把你拉出去,看你要不要脸!”
稻香一直憋着一股气,要是家里有其他地方恨不得能把席子拿去那边,每次奶进来堂屋开柜子,都会意味深长看她一眼,似乎她是个小偷。
爸也是,每次回来都会给他带东西,妈就更别说了。
好像他在这个家里才是人,而她只是空气,不对不是空气,她有作用,她要编席子给他挣钱,要供他到市里上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