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做好事要真有好报的话。陈牧成这时垂头,看了一眼仍然没有杨乘泯任何消息的手机,说:“我给我哥积德。”
你的顾虑
那颗行道上摇摇欲坠的树终于倒伏,是颗死树,木质疏松,内空无物。飘摇多时,终于在没人注意时猛猛一砸,碎得四分五裂,将这条路前后横死。
杨乘泯刚把那几段较为粗壮的枝干搬到不碍事的地方,一个护士找过来,不是工作上的事,告知他的话很奇怪。
杨乘泯手头动作没停,依旧一俯一起地清了眼底的障碍物,路通了,才回身瞧人。
说是瞧人,但面色没波澜,这让那位护士不确定他有没有听清她说的话。
“你弟弟,之前来医院找过你挂号。”她指着另一个方向说:“我看着像是他,在那边卸东西呢,也可能是我认错人了,要不你过去看一下。”
村委会两层楼全部腾出来作仓库,用来安置社会上天南海北的捐资。杨乘泯跟她道了声谢,躬下腰身,就着一旁积浅的水坑随意洗了两下手,抬步往那边去了。
忘了天在何时撕开一个口子,雨水冲云破雾,四面决堤,与尘土泥屑,黄土庄稼混成无数条浑浊相连的洪。低矮的房子被浸淹,高矮的楼层被直灌,断水断电,人心惶惶。狼藉,是前所未有的,毁灭性灾难。
这是杨乘泯前几天在时的景象,好在政府下发救援及时,目前为止,这里已经逐步且有秩序地进到了灾后重建阶段。
路越走越下,下到最后无路可走。水位及膝,杨乘泯一边留意疏通一边蹚着过去,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到村委会。
人来人往,人声吵杂。不乏各种自发救援车辆,杨乘泯伫立在其中一辆旁,视线寻了一圈,不多时,陈牧成从二楼小跑下来,风尘仆仆,汗染湿头发,从车里搬出一箱又一箱东西,吃力却不苦力。
难得在他身上看到这副模样,和旁人说些话,都像在与时间争分夺秒。杨乘泯在原地多站了会儿,到第四趟下来的时候,他穿过车身,叫陈牧成的名字。
平和的,干脆的,不拖泥带水,和以往一样压得不高不低,却比较大的叫出来,使陈牧成行动受阻。
但大概是心有纠结,陈牧成飞快回头,一时间却没敢上前。
只是凝着,在细密得几乎看不见的雨间,上上下下地凝着。
陈牧成有三个顾虑点。
第一个是他和杨乘泯多日未见,陈牧成感觉空气里横生出一股生疏,这个生疏不像是他刚住到杨乘泯家时要找存在的陌生感,而是影影绰绰的拘谨。
第二个是杨乘泯实在太不像杨乘泯。在陈牧成印象里,杨乘泯总是一尘不染,极为注重整洁。衣服永远手洗,不厌其烦的分浅色和深色。洗衣液是很好闻的松木,晾的时候要拍开皱褶,最后收入衣柜前还要仔细熨烫。
可能也就是这些精细,杨乘泯总是将平平乏味的衣衫穿得独特一格,人端正,亮眼如同绿叶春草。
而不是现在这样,狼狈,灰沉沉,整个人泥泞斑驳,湿淋淋的,被这场雨腌臜得发霉。
第三个是,陈牧成不确定,杨乘泯在这里见到他,抱有什么样的心态。他会像别人一样,也认为他又想给他找麻烦吗。
“哥。”陈牧成眨了下眼,快步过去。他最为在意第三点,单刀直入地讲:“我也不是只会给你找麻烦的。”转头,手指着,一五一十,不隐瞒一点地,像寻求认可般都说出来:“这都是我买的,我还搬了好多东西呢,都在楼上。”
杨乘泯淡淡望了一眼,从那几辆货物各色的皮卡追随到二楼忙忙碌碌的场面,随后折回来。
他有些空白,对他突然出现在这里,说一些无缘无故的话。杨乘泯找不出合理的原因,也不知道自己要回什么。
“早点回去。”杨乘泯对天观测,只是仅仅提醒了陈牧成一句雨还会下。接着抽身离开这里,去做他该做的事。
杨乘泯不是很想知道那个合理的原因。看起来陈牧成处于一个很秩序,被规管的状态,不会令自身危险和带来危险,那对杨乘泯来说就无所谓了。
但杨乘泯还是感觉哪里不对劲。尤其是杨乘泯迈出几步,在拐弯时无端一回头,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发愣着遥望他的陈牧成相视。
那个眼神很晦涩,像是裹挟着太多东西要迫不及待地迸发,又怕惊动了什么而极力收敛着什么。杨乘泯前所未见,他看不明白。
好在只现了短短一刻,陈牧成这时远远唤了他一声,说:“我今天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