蛀得千疮百孔的木头,只剩一层单薄的枯萎了的外壳。
木头还会痛吗?早就痛过千百遍了。
“辛苦了。”他温柔而轻缓地又重复了一遍,“好好睡。”
于思煜的眼泪止不住得滚了出来,烫得几乎要灼伤他自己。他拼命地用手擦着自己脸上的泪,眼泪却不受控地越淌越多。
如果上午他没有把李之洲气走了,李之洲会不会还有机会见到李光济最后清醒的样子。
如果他们能说上话,他们之间那些长年累月的嫌隙和隔阂会不会就能一笔勾销。
可是哪有那么多如果。
如果都被于思煜偷走了。
于思煜狼狈得像是街头摔了一跤的孩子,忍受着疼痛,委屈无措地站着。李之洲注意到了于思煜,他转身向他走了过来,在他面前停住,抬手帮他擦眼泪。
于思煜抬起眼看李之洲,他分明看到他身上笼罩着悲伤。悲伤太浓太厚重了,都没有办法化成泪流出来。
“别哭了。”半晌,李之洲平静地张开口对他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所有人都会走的。”
残留在于思煜耳朵里的那一声“滴——”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李光济留下遗言的声音。
“帮帮小洲,你救救他。”
于思煜断断续续地抽了一口气,低下头,用手臂遮掩住自己的上半张脸。
然后,失声痛哭。
李光济的葬礼非常简洁,出席的只有他几个生前熟悉的旧工友,以及沈言和于思煜。
于思煜在短短半年内参加了两场葬礼,亲眼目送了两条生命离去。他从来不知道死亡原来也是大同小异的。
他眼睁睁地目睹了全程,看着他们回光返照,看着他们失去了呼吸,看着他们最终化为了灰烬。
最后,他看着他们的身体从此走出了时间,灵魂化作世间万物。
于思煜并不习惯这样的离别。也许是因为冬天的空气冰冷,亦或是因为死亡太过沉重。他每一次呼吸压得五脏六腑都在发疼。
李之洲有条不紊地处理了一切事务,始终得体,始终平静。就好像他从小就在练习与人分别,直到变得对离别司空见惯,都是为了这么一天。
人的一生有两次成年礼,一次是十八岁,一次是父母离开的那一天。
于思煜在葬礼上远远地望着李之洲的背影。
他又一次先他一步成为了大人。这一次李之洲跑得比他快了太多,这段路太远太泥泞了,于思煜不知道该怎么跟上去。
李之洲把老城区的那栋老破小的房子给卖了。其实他很早就已经挂出去了,因为房子离学校很近,所以来询问的人一直络绎不绝。李之洲一直没有答应下来。尽管李光济绝大多数时间已经是意识模糊了,李之洲还是担心父亲知道了会伤心。
父亲的后事尘埃落定之后,李之洲很快地就把房子出手了。
沈言对此一直不太理解,虽然那房子确实破烂狭小,但只要装修一下,出租给在附近上学的学生,每个月也是一笔收入。
于思煜却举双手支持了李之洲的决定。
那个地方装着他母亲的离去,他失眠的夜,他陈旧而苦涩的青春期。李之洲需要一个可以支配实物,用来与过去割席断交。
最后收拾房子的那一天,于思煜也跟着李之洲一块去了。
兴许是于思煜在医院那天哭得实在太惨了,从那以后李之洲再也没有赶过他。
于思煜还记得那个晚上,他哭得脑壳突突发疼,失魂落魄得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李之洲在医院里转来转去办理各种手续,可无论去哪,他都牵着他,像是牵着个不会飞的气球。
他们一起回到了老城区。冬天的老城区。
于思煜时隔多年再次回到这个地方,竟然意外地发现变化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大。也许什么东西破败到了一定程度,时间就拿它没了办法。
李之洲用钥匙打开铁门,往旁边让了一步,让于思煜先进门。
这是一间六十多平的旧房子,两间房间一个客厅带厨房一个卫生间便是全部了。里面家具其实已经被李之洲清空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角落里堆着的一些书籍材料需要整理,该处理的处理了,还能用得上的就搬回去。
他们两个一起坐在地上,一点一点整理满地的书籍材料。于思煜忽然从里面翻出了一本结婚证,上面盖上了“双方离婚,证件失效”的章。于思煜看着照片上的年轻夫妇出了神,照片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