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犄角岛,椰子孤岛,海芝帮大磡岛,这三点的航线上,忙碌地穿梭着大量的船只。
隆正桐的两句口号,为旦爷报仇,迎公子回南海,起了极大的作用。
就这短短的四五天间,数之不尽的海员,战员,连人带船几十成团地往大磡岛开去。
至于那些以往长期驻在犄角岛上的船商,先是派了一轮又一轮的人与陈芝鹄协商谈判,然后就都纷纷开始了往大磡岛固定资产的转移,势有搬空整座岛岛趋势。李旦一倒,理论上犄角岛那十几座船厂,就如同几大块肥肉暴露在南海这满是野兽的地方一样,晚几天,都得让人吞干吞干净。
隆正桐平躺在沙滩上,隔壁放着一个椰子。
整个过程,他完全是一个甩手掌柜。调度引资,陈芝鹄是全才,多插手一件事都影响效率。
隔壁的陈芝彪摘下了红色头巾,一头乌黑的短发上全是汗水。
他自从犄角岛出来之后,脸色就一直没好过,此时就只能用大量的俯卧撑,仰卧起坐来调剂那明显紊乱的心神。
这几天,他不止一次地把李旦祖宗十八代数了一个遍,口中一遍一个无颜面对温阁老,无颜面对朝廷。事实也确实值得恼怒,温阁老在南海的两大手笔一剑未发,内部却自己先打了起来。发生这种事情,连找个人吐苦的脸都没有了。
远处,一个气氛完全相反的人,喜气洋洋地快步跑了过来。
陈芝鹄左手提着一壶大酒,右手吊住三只烧鸡沿着海滩走了过来。
他表情行走姿势都依旧保持着一股优雅的书生气,但谁都看得出来,他脸上的笑意,快要憋不住了。
“阿彪还在练功啊?日拱一卒,好习惯啊。”陈芝鹄罕见地主动找阿彪说了两句话。
阿彪瞪了他一眼,然后完全当作这个走过来的人不存在,继续练功。
陈芝鹄也不在意,找了个空位坐下,满了三杯酒,一杯一杯地送过去。
“龙哥,吃鸡。”陈芝鹄摘了一只油油的烤鸡腿递了过去。
隆正桐接过鸡腿,看了他一眼,随口地问道:
“犄角岛,现在如何?”
陈芝鹄眼神一亮,此刻终于是憋不住了笑出声来:
“还行,还行。龙哥好手段,想着要发财了,却没想到大到这种地步!”
两个人同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仔细地听着。
“连人带船投过来的战员,超过八千人,福号战船总共一百三十二只,楼号战船五十三只,副船八十架。火炮火药什么的,也是他们自己搬的,我们的人摸都没有摸。”陈芝鹄忍不住一拍大腿,“人死了,留下了那么大的资产,我要是李旦,别说这辈子,我下辈子都闭不了眼。”
听到这里,阿彪停下了动作,背着身,就那么盘腿坐着。
隆正桐咬了一口鸡腿,笑道:
“岛内的生意呢?商人,可不要伤了。”
陈芝鹄说到这个就更气劲了,连读书人的斯文也不要了:
“十五间船厂的引资,全部办妥,那些厂主,一半是朝廷的人,一半早就觊觎我们大磡岛的贸易区了。现在,加上我们原来的供应链条,估计再有个半个月左右,跟福州制船局掰一掰手腕,也不是不行!”
两杯满了的酒爽朗地碰在一起。
两人谈笑风生,言语间全是讨论着这次破局的大收获,但却心照不宣地,对明明自己提出的代价‘为旦爷报仇’,‘迎公子回南海’,闭口不提。
两人都是人精里的精华。他们都明白,这种口号,事实上代价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人在一瞬间做出的行动,需要有一个有强烈情绪的理由,但一旦决定做出了,那个理由就反而变得不重要了。今日打着口号的名义,一腔热血改投门户,几个月下来,生意流畅,财运亨通,心自然就得变了,抱不报仇的,迎不迎公子的,也只是海芝帮的一句话而已。
毕竟,鞠躬尽瘁,生死相随的人绝不可能是多数。就好像现在,犄角岛中,依然流传着‘杀旦爷的是陈芝龙’这种‘罔顾事实’的‘传闻’,影响力却怎么都大不到哪里去,无论如何都没法靠这种虚无缥缈的说法扭成一绳。
最终的结果就是,约摸三分之二的战员,都归到了大磡岛麾下。其余三分之一,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开始各散东西,无哪一家独大起来。
名镇一时的海将军营,覆灭,只在顷刻间,何等嘘唏。
陈芝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