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咽气,双目还是瞪大的,似乎是在凝视着虚空,在痛斥着命运的不公。
哈里在矿洞内涕不成声,他不知道福斯临死前为什么要说这些,也许是他没什么人能说,也许是他就是喜欢唠叨,临死前话也这么多。
这个乐观的男人笑声原来都是装出来的,福斯一点也不快乐。
他在外面骗工友,回家骗妻子,在心中骗自己。
只有在死前才说实话,死的也并不安详。
哈里看着福斯的尸体,心说这个国家、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他们天生就是贱民,为什么努力工作却得不到回报,为什么人被欺负了还只能傻笑,为什么生命可以被人随意践踏?
两个小时后,诸多矿工到来,用工具搬开了大石,因为他们要清理矿道,那颗大石堵住路了。
哈里一个人背着福斯的遗体,摸索了半天才回到了地面,原来没了福斯指路,他仍旧是个年轻的矿工,分不清黑暗中的道路。
这时候他才明白,原来黑暗中是有光的,那个整日啰嗦个不停,哈哈大笑的福斯,就是他指路的明光,让他在枯燥的日子里多一些活下去的动力,不至于在黑暗中迷路。
福斯死了,工地上的管事给了两瓦林,作为安抚费。
两瓦林,可以买六十斤豆米,也就够一个家庭吃两个月的,这就是福斯这条命的价值。
哈里无法接受,但更令他无法接受的是,工地上工友们的冷漠。
没人去看老福斯一眼,明明他们新来时,也是老福斯带着他们下矿,教他们认路。
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活,生怕今天的份额交不够要吃鞭子,他们如同麻木的机器一般工作,矿区内死人是常有的事,今天死了一个福斯,不过是小事。
哈里站起身,拉住一个从他身旁经过的年轻矿工,“老福斯死了。”
大家喜欢称呼福斯为老福斯,因为他是资历最老的几名矿工,也是经验最丰富的几人,实际上福斯还不到40岁,只有在矿工这个职业中算老的。
“哦。”
那名矿工只是淡淡的应了声,便推着车走远。
“老福斯死了!”
哈里大喊,又或是哭喊,“老福斯死了啊!”
没人理他,唯一朝他走来的,是两名监工,认为他在消极怠工。
哈里忽然感觉很绝望,比老福斯被压在大石下濒死时还要绝望,他在黑暗中呐喊,回应他的唯有监工鞭子的破空声。
他已经做好了迎接疼痛的准备,但那鞭子却没有落在他身上。
一只手在黑暗中探出,抓住了鞭子。
哈里感觉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身前,但他在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样貌,只是隐约感觉那身影比自己高一些。
“你做什么!?”
那名监工因为鞭子被抓住,愤怒的喊道,随后便要出拳去打。
而一柄剑架在了他脖子上,让他瞬间僵硬,“放肆,这位是国王陛下!”
那名骑士的声音很大,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停步。
哈里感觉脚一软,他意味自己听错了。
国王?
国王这个词,跟他们矿工沾边吗?
或者说,国王怎么会出现在肮脏的矿区?
是福斯提起的,继承王位的三殿下吗?
黑暗中,无人能看到那位国王的面貌,但因为骑士的声音,所有人都转向了声源所在地。
好似站在那里的人有种奇特的气场,即便人眼看不到,也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出尘又高贵,慈悲又威严。
“老福斯,12岁入职,今年38岁,是葛福林矿区的老矿工了。”
苏临看着地面上死不瞑目的男人开口道,他的语气平静,但声音却很大,在黑暗中直入人的脑海,直抵灵魂。
“听说他经常负责带新矿工,葛福林矿区目前应该有一半以上的矿工被他教导过,学会了如何在黑暗中的矿坑内认路。”
苏临俯下身子,伸手将福斯的眸子闭合,“可他今天死了,你们却没人愿意停下了看他一眼。”
他站起来,目光环视四周,这一刻,尽管是在黑暗中,人们还是感觉自己被某种视线审视了,诸多矿工乃至那些管事和监工都莫名的不安。
“是在黑暗中的眼睛看不到?还是说你们的心已经蒙尘?”
苏临说完后,现场陷入长久的寂静。
“老福斯死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