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就到了二月的中旬,春雨落下,大地四处冒出新芽,所有的东西照例开始新一轮的生长。
按照给荔香的信中约定的日子,吴叙白一个人踏上了探女儿的旅程,妻子陆元音无法随同,因为最近反复的天气令她生了一场重感冒,人还在卧床休养中。
儿子吴荇朴托关系买到火车票,为了让父亲在路上舒服一点,咬咬牙多加了一点钱买了一张软卧铺。
吴荇朴将他送上火车,再把东西一件一件地摆放到床底下,在临下车之前再次叮嘱说:
“爸爸,火车明天早上十点到长琅南站,您要留意看手表,报了长琅,就下车,东西都拿好。代我向妹妹一家问好吧。”
吴叙白乖巧得像个孩子,连忙点点头,挥了挥手说:
“你放心回家,我过两天就回来。”
“爸爸,药每餐要记得吃。”
吴荇朴轻声交代着,脸色青白的吴叙白再次点了点头,拍了拍随身的包说:
“记得的。”
吴荇朴仍然有些不放心,他看了一眼睡在吴叙白对床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然后从上衣内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递了一根给这个年轻人,拜托他在路途上帮忙关照关照家父。年轻人接过烟夹在耳朵上,爽快地答应了。
“行,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保证叔叔安全到长琅。”
火车从岩北镇出发,终点站是深河市,途经长琅县,这个年轻人此行去的就是深河市。吴荇朴这才放心地下了车。
吴叙白很少出远门,第一次走长途是儿子在福州当兵,他去部队探望,紧张地坐了一回慢慢的绿皮。第二次长途是为了女儿,好在这次全由儿子统筹,所以他的心放得很宽,况且他识文断字,出门在外哪里都有标识,不用怕会丢在外头。
寥落的村庄、喧嚷的小镇、繁华的城市装在这片窗户玻璃中像拉洋片一样。吴叙白戴着老花镜,在灰滞的走廊照明灯下,双目眯萋地翻看地图,一到哪了便在地图上做上记号,漫长的一夜,驶过了一站又一站。
不知什么时候,他瞌睡着了,滚动的铁轮哐啷哐啷地响了一整夜。他在半梦半醒之间,错觉自己只身睡在了集市的打铁铺里。
次日天光大白的早上,离长琅县越近,丘陵地形越复杂,车身一直在穿过暗无天日的涵洞。
火车晚点了大约半个小时,吴叙白一遍一遍地看手表,他有些六神无主,生怕自己坐过站了。他紧张地问坐在对床正在看书的年轻人:
“好孩子,帮我看看这是过了长琅呢还是没到呢?”
年轻人放下手中的书本,眨了眨眼看着窗外,肯定地说:
“老人家,别着急,我都留意着呢,等车一停,就是您要下的站点。”
吴叙白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气,他感激地说:
“幸亏一路上有你,我稀里糊涂的都分不清到哪了。”
吴叙白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很斯文体面。
“你是做大生意的吧?难怪见多识广呢。”
吴叙白小心翼翼地前倾着身体,微笑地问。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了笑说:
“这趟车我常坐,到深河市批发点服装回家卖。”
吴叙白又问道:
“老家是哪儿呢?”
“岩北的。”
“我也是呵,镇上的人我几乎都认识,你是谁家的孩子呀?说不定我认识呢。”
吴叙白有些激动。
“叔,我家不在镇上,我爸妈在山里种香菇,我叫杨建军。”
“那你几岁了?”
“二十五。”
“那你应该结婚了吧,孩子有几个啦?”
杨建军摇了摇头说:
“我现在要先立业再成家。”
“还没结婚,那有些太迟啦。”
吴叙白微微一笑,杨建军也笑了笑说:
“响应国家晚婚晚育。”
吴叙白竖起大拇指夸赞说:
“好呀,年轻有为。可惜呀,我只有一个女儿,不然一定要嫁一个给你的。”
杨建军脸皮子薄,顿时通红起来。
“您女儿嫁到长琅吗?”
吴叙白点点头又摇摇头:
“后悔啦,不该把她嫁那么远。”
坐在八十年代的火车上,南来北往,五湖四海,每天都有萍水相逢的人。没等深入攀谈,火车已经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