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吹过崖顶,满地沤烂的松针散发出难闻的气味,蜷缩在地上的桃之打了个寒颤后被尿意憋醒。
清凉的星光透过松林照在地上,冷森森的,桃之的耳朵里响起树木呜咽的声音。她惊惧得哭了起来,哭声划破夜晚的宁静,传到了山脚下。
“你们听,上面有人哭。”
山脚下的人面面相觑,一时有些吃不准,他们知道上面是专门用来埋那些被丢弃的婴孩。有吓破胆的人惊叫了一声,逃回家了。胆子大一点的站在原地仔细听了听,说:
“好像是孩子在哭。”
桃之的哭声很响亮,似乎要震破天地。
“你们都别找了,孩子在崖顶。”
有人大声叫喊起来,挥舞着手电光把那些散布在沿河寻找的人都叫回来。放牛妹从河岸跑回来,竖起耳朵听清了,她拍着大腿叫道:
“啊呦,这小短命的,怎么爬到上面去了?”
她推着英华和英先说:
“你们两个年轻,手脚利落,快上去把人带下来。”
江英先缩回身子,后退了一步,小声地说:
“我不敢。”
江茂润自告奋勇地站出来,眼神盯着地面看,语气有些低微地说:
“我去吧。”
放牛妹急得顾不上仇不仇的了,她叫嚷着说:
“快呀!快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英华和江茂润爬到崖顶上的时候,桃之仍然在哭,她闭着眼任由天地吞噬。她仿佛听见周遭的女婴魂也在跟着哭,她们哭自己的委屈和遭受的不公。
而此刻桃之的哭,完全是因为被恐惧占据了。英华抱起桃之,轻声安慰道:
“桃之,别哭,别哭,是小叔。”
桃之伏在英华的肩膀上,哭腔使得她的话变得很含糊:
“小叔,我要回家。”
江茂润拍了拍桃之的后背说:
“桃之,我们带你回家。”
桃之没有认出眼前这个男人,她止住哭泣,却止不住抽噎。
放牛妹看着桃之哭肿的眼睛,强忍着要拿起棍子打死她的怒气。
“你是牛屎陂第一大胆,不对,全蓝河村的人都没有你胆子大,那个地方,大白天的连大男人都不敢去,你怎么敢去的?”
“那么邪门的地方,那么脏的地方,你不怕那些小鬼带你走吗?”
“你要是死了,那我不是白把你养大啦?”
“那草长得比你还高,你也不怕蛇窜出来咬你!”
……
放牛妹喋喋不休地唠叨,不停地拍着自己的胸脯,吐出虚脱无力的气。她把桃之揪过来,用嘴唇沾着她的额头,然后歪过头对着空气吐出沫子:
“啊——呸——”
反复三遍后,她又对着空气说:
“快走!快走!”
桃之困得根本睁不开眼,模模糊糊地想着自己是怎么爬上崖顶的,她也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一点儿也不害怕呢?
这一晚,放牛妹没有赶她去李双琴那,怕有不好的东西沾染给小喆。桃之窝在放牛妹的腋窝里,双手紧紧地箍住粗壮的胳膊,累得沉睡过去,没有做梦。
好在翌日英富回家了,桃之不用再去李双琴那陪睡,可小喆开始黏着她。桃之做什么,小喆都会屁颠屁颠地跟在她后面。放牛妹满心喜悦地说:
“虽然不是同一个妈生的,可小喆和你亲呢,他身上的血和你一样的。”
桃之不敢明显地表现出她对小喆的憎恨,尤其是在爸爸面前,她和小喆一起玩的时候,爸爸才会难得地有一点好脸色。
李双琴也不敢明显地表现出她对桃之的厌恶,心照不宣地在表面功夫上洒洒水。
明天就是端午节了,放牛妹从河边割来水菖蒲,预备把前门、后门、老宅大门以及牛栏猪窝都挂上,驱邢避毒。
灶头上蒸着李双琴包好的粽子,小喆踮起脚趴在灶台上,舔着嘴唇等出锅。英富的声音从上厅传进厨房说:
“房子租好了,离以前做蜂窝煤的作坊不远,工人也请得差不多了,过完端午节,我们就搬出去。”
他是对李双琴说的。桃之在天井边上擦着刚洗干净的水菖蒲,无意之中听清了最后一句话,她知道,爸爸说的“我们”,并没有包括她。
李双琴拿了一个放凉的粽子递给小喆,小喆小心翼翼地举到嘴边吹了吹,然后转身走出厨房,跑到天井边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