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
“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
卢元胜一字一句读出,声音响彻在整个号房之中。
刚开始,其他人并未在意,只是时不时瞥过了一眼。
可读到此处,众人心中已经涌现出战争的画面,送别的画面……
父母妻子相送,哭嚎遍野,泪洒衣襟。
十多岁的奶娃娃上战场,死了便死了,即便活着,一辈子也无法归家。
他们不由自主挪到了卢元胜的身边,听着,或是瞅着。
“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
“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长者虽有问,役夫敢申恨?”
“且如今年冬,未休关西卒。县官急索租,租税从何出?”
士卒们在边疆苦战,可落在将帅眼中,却和鸡犬无异。
视人命如草芥。
可家中妻儿老小却未曾有任何优待,反而还被苛捐杂税逼得团团转。
没有男丁耕地,赋税却从没有少过些许,县官急索租,租税从何出?
一众官员听到这里的时候,身躯都在颤抖,男子汉大丈夫,双眼都红了。
他们是出身礼部的清流,哪怕利刃加身,也未必会动摇分毫。
可现在……有人在他们心脏上刻刀子!
“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最后几句,更是将这种悲情放大到了极致。
因为封建时代男性是主要劳动力,民间也素来重男轻女。
可如今老百姓却“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
生个女儿好歹能活着,可要是生个男儿,就只能和百草一起枯萎,凋零,死于无名。
“好啊,好文章,这就是一篇绝世好文章。”张主事忍不住悲呼道。
“我知年年战事,百姓苦楚,可没有想到……已经苦到了这种程度。”
卢元胜的声音也在颤抖,甚至有些哽咽,眼眶微红,一个大男人险些哭了出来。
而就在两人惊呼之时,试卷上一道白光冲天而起,瞬间穿过号房的天花板。
“天地异象,白虹贯日?”
“这可是绝世文章气象,这……这是何人所做?居然有如此水平。”
张主事忍不住侧目而视,看着冲天而起的白光,心中顿生崇拜之情。
哪怕他被称为红杏主事,放眼洛州,都是一等一的诗中人物。
可毕生所作,都未曾有能触发如此天地异象的存在。
“这首诗……应该的,算是气冲斗牛都不奇怪,可问题是咱们应该如何打分?”
一个阅卷官提出了疑问。
“能够有如此绝世文章气象,而且这首诗的水平,你我也是共睹的。”
“可问题是却明讽朝政,就差指着陛下的鼻子骂穷兵黩武了,这……”
“不是说陛下,而是在说先帝和韦太后啊,毕竟……陛下,才亲政多久?”
众人议论纷纷,从内心而言,他们自然想把这篇文章评为上上。
可他们是儒修,更重要的却是官员,不能不注重影响。
说半天,大家都没讨论出一个结果,最后统一地望向卢元胜。
毕竟卢元胜才是主考官,只有他拿这个主意。
卢远胜沉默片刻,没有说话,而是拿起了下一张卷子。
“先看看他的第二首作品吧。”
卢元胜说着,便开始念道:“浮云终日行,游子久不至。”
第一句读完,卢元胜感觉有些奇怪,这反差感是不是太强烈了一点?
刚才还在悲鸣苍生苦楚,结果转头就开始写相思远游了?
其他人也面带茫然,这什么鬼啊?
第二道题的主题不是评价商鞅吗?怎么还写出相思之情呢?
“呃……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告归常局促,苦道来不易。”
“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出门搔白首,若负平生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