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整夜。
在天色破晓之前,周棠赶到了海崖监狱。
“您可算来了。”负责接待的看守说道,“再晚一点,交通部就要发布灾害天气禁行令,您该和我一块儿被关在这鬼地方了。”
他隐晦的抱怨着。
“那就别让我等到天亮。”
周棠的目光扫过腕表,说道:“你们已经看过密令了,我现在去提人。”
“现在?”看守摇动手掌,“手续至少还要……”
周棠打断他:“半小时之内解决。我要带他回第一区交差。”
“第一区?”看守露出一个见鬼的眼神,猛地停下脚步,“轴……轴心区?”
在持续数百年的全球灾害期结束后,世界上不再有国家之分,取而代之的是由五十二个行政区组成的联邦,按照发展程度划分为轴心区、半中心区、近城区、边缘区和无人区。
海崖监狱所在的四十一区属于边缘区,除了一些隶属于联邦政府的官方机构和场所之外,连民用住宅都没有。
而第一区——三个轴心区之首,就大不相同。
看守将脑海中与第一区有关的一切知识搜罗起来,融合组装,得出一个简练的概括。
大、人、物。
轴心区遍地都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相比之下,海崖监狱里堪比土皇帝的监狱长,还不如被他们抱在怀里的宠物狗。
看守咽了下口水,双脚变得僵硬起来,轻慢油滑的态度一下子全消散了。
他接到的命令,只是“接待一位其他行政区的警督,检查提审令,交接犯人”,是日常工作中最普通的一种。
竟然扯上第一区?
等等,如果那个犯人也来自于……不不,送过来的时候,明明说……
看守的眼皮猛的跳了两下。
他回忆着审讯室里的情况,几乎哆嗦起来。
周棠用指尖敲敲表盘,面色平静地重复:“半个小时。”
这一次,看守没敢生出拒绝的念头,连连点头后就飞快地行动起来了。临走之前,他忍不住回头瞥了眼周棠。
这位“普通警督”,究竟是什么来头?
……
周棠今年二十三岁,是部里最年轻的监察官,经验丰富,手段老练,长着一双过于锋锐的眼睛。
成为监察官以来,她经手过许多麻烦的案子,多么离奇的情况都遇见过。
但踏入第四十一区,还是第一次。
比起其他常有监察官来往的区域,这里太荒凉也太安定,既不会卷入轴心区的权力漩涡,也与常发生在无人区的恶性案件毫无关联,监察部只在每年年审时会派人来一趟。
环视整个四十一区,海崖监狱是唯一与麻烦二字沾边的地方。
它以动用私刑出名。
依联邦的现行法规,监狱本不应承担任何与审讯相关的工作,但四十一区实在太偏,政府忙于灾后重建无暇管理,导致这里的制度还停留在旧时代。
海崖监狱仍然有审讯室。
周棠面无表情地迈入其中。
下一秒,浓烈的白光倏然填满视野,将她完全笼罩。
为了给犯人制造心理压力,审讯室里安装了功率极高的照明系统,停留的时间如果过长,光线甚至会刺痛眼球。
此刻,它却给了周棠一点便利。
她不必花费精力聚焦目光,只要抬起眼眸,那道熟悉的身影就极其清晰的映入眼中。
裴寂容。
中心区的七名大法官之一,背景深厚,地位超然,联邦近年推行的每一道新法令,无一不经他手。
竟然也会身陷囹圄。
此时此刻,裴寂容正安静地坐在审讯椅上,头微微低着,雪白的脖颈上布满了勒痕和伤口,血珠缓慢地往下淌,没入衣领深处。
他的眉眼被垂落的头发遮住,只露出一截高挺的鼻梁与薄而苍白的唇,下颌的线条精致漂亮,染着水红色的淡淡血迹。
周棠走到审讯桌前,垂眸看了一会儿。
目光每掠过一道新的伤痕,她就感到脑海中的某根弦绷紧了一点,等到把人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遍之后,她的情绪已濒临爆发。
现在还不是时候。
忍耐,冷静,别做多余的事。
“哥哥。”
周棠照常唤他。
九年前家中出事,她被父母托付给世交裴家照顾,长辈都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