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慈一出来她就能看见。
雨越下越密,带着风掀起雨丝吹在裙摆上,晕出一粒粒深色水痕。
江应巧抬头盯着伞檐怔怔出神,雨水噼里啪啦落在伞面,卷成一串串银白的水晶珠帘在空中滚下,打湿了满地杏叶。
耳边渐渐传来嘈杂声,学馆大门缓缓打开,里头漫出童声稚语一片喧闹。
婢女和小厮们纷纷挤到自家小姐公子身边打伞,匆忙往马车上去。
江应巧踮着脚往里瞧,待一波拥挤的人流散去,在三三两两往外走的孩童里,她一眼就看见宋归慈那张惊人俊俏的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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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以少爷这姿容,在乌泱泱的人群里也能脱颖而出。
江应巧正欲上前,就见几个男童举着伞往回跑,冲到宋归慈面前挡住了去路。
几人站在檐下一来一往,语气夸张。
“哎呀呀,这雨下的好大,幸好下人带了伞。”
“宋少爷你怎么没伞啊?”
“哈,定是他府上的人迟迟未到!”
都是些幼稚的攀比。
为首穿着锦衣的小胖子凑到宋归慈面前,嘲弄道:“宋归慈,要不要我们借你一把伞啊,可别不小心淋到一滴雨,就着凉了啊!”
引得周围的小孩一阵哄笑。
宋归慈面无表情,一个眼神也懒得分给他们,冷冷开口:“让开。”
小胖子哼了一声回过身,“既然宋少爷不接受我们的好意,那就让他在这慢慢等吧,回家咯!”
他握着伞柄的手用力一转,伞檐倏地甩出几串水珠,飞溅在男孩白皙的脸颊和衣襟上。
几个孩童化作鸟兽四散一般,嬉笑着跑走了。
这些个臭小子。
江应巧正想上前,就见宋归慈的视线直直看了过来,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两人隔着蒙蒙的雨幕对视。
宋归慈看了她片刻,脸上显露出几分羞恼,别过头攥着衣袖大步跨进雨里。
江应巧连忙上前给他遮雨,将怀里的伞递出去。
“少爷,撑伞。”
宋归慈漠然略过,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江应巧只好又追上去给他打伞,这孩子闹什么脾气啊。
地上的雨镜被踏碎,伞下人一个疾走一个快步,前脚跟后脚钻进了宋府的马车。
宋归慈淋了几步雨,发丝和衣裳前湿漉漉的。
江应巧更糟,一路顾着帮他挡雨,自己一边肩膀湿了大半,跟得紧又慌里慌张中踩了自己两脚,鞋面上也沾上了泥泞。
驾车小厮惊诧地看着狼狈的两人,怎么淋成这样,不是带了两把伞吗?
忙从车里取出帕子给他们擦拭,放下门帘就驾车往府上返回。
车厢里静得只听见下雨和车轮轧过青石板的声音。
江应巧用帕子吸着湿透的肩膀,余光瞄着对面擦拭头发的人。
方才琢磨过来了,大概是在生我的气呢。
江应巧心中暗想。
就不知,是在气今天来的人是我,还是气我瞧见了他被人欺负。
其实小孩子合起伙欺负人,江应巧也不是没见过。
小时候她就是那个经常被捉弄排挤的“孤僻异类”,虽然杨院长发现后会罚他们去打扫卫生,但也不是每次都能抓个正着。
后来小孩们学聪明了,开始背地里偷偷往她的鞋里、书里塞各种虫子,躲起来看她被吓得惊叫失色的样子,冲出来在一旁大笑。
江应巧挪了挪屁股,想着还是先把人哄好,小心开口道:“少爷别不高兴了,是我向夫人请求来接少爷的,今日是我不该来。”
宋归慈本来默不作声,抬眸看到她那双泥污的鞋子和洇湿的肩膀,皱了皱秀眉,声音瓮声瓮气。
“没生你的气。”
又抿了抿唇有些难堪,放下半湿的巾帕道:“今日你看到的事,别告诉我爹娘。”
他垂着眸的模样,让她想起午间宋夫人念着孩子时的担忧神情,如出一辙,还带着几分倔强。
江应巧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坐到宋归慈旁边,替他擦拭头上没能擦到的湿水。
“少爷,我知道你是不想夫人忧心。虽然巧巧早早没了双亲,但我知道,找父母诉苦撑腰并不是一件该羞耻的事,或许他们也希望你能多与自己撒娇。”
“毕竟,少爷也才十岁,就该开开心心才对。”
宋归慈神情有些茫然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