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离开了这间血腥的屋子,向大厅走去。杨君瀚看着萧娘子,忽道:“当年之事,其实连朝云峰的弟子都已作罢。师姐乃起云峰韩师叔座下,你可否告诉我,究竟为什么一定要为阮师姑报仇,甚至不惜与我师父作对?”
萧娘子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道:“世人都道子期死后,伯牙绝弦,却不知伯牙若去,子期该当如何?伯牙尚有弦可断,子期除却复仇,生有何待?”
又嫣然一笑:“何况朝云与我,比知己更亲密,相知、相伴,相守一生,这些话早已在她的琴声中说尽了。我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我。我不指望你们能明白这种感情,这世上本就没人能明白,也没人能接受。”
龙寂樾听得诧异,更觉匪夷所思,想不到女人和女人之间,也能有这样的情感。
杨君瀚却似早已猜到几分,轻叹一声,柔声道:“这本是师姐的私隐,都怪我好奇心太重,师姐莫生气。”
萧娘子微笑道:“我怎会生气?我知你并非凡夫俗子,定然不会大惊小怪。”
杨君瀚笑了笑,萧娘子又道:“楚师弟,你可是答应要助我报仇的,咱们何时启程去寻那女魔头?”
杨君瀚道:“不瞒师姐,眼下我还有一件心事未了,待了却了这件事,听凭师姐差遣。”
萧娘子道:“好,师弟一诺千金,那我便在此等候,还望楚师弟能早去早回。”
杨君瀚道:“那...蜡奴我就带走了。”
萧娘子掩口笑道:“带走,带走,我这里还有很多漂亮姑娘,师弟若喜欢,可以多带几个!”
杨君瀚笑着摇摇头:“我说了,只要蜡奴。”
萧娘子笑了笑,也不再多说,转向蜡奴:“出去以后,要好好服侍公子。你若想恢复本来面貌,也可以,从今以后,你和青楼再无关联!”
蜡奴忙跪下,口中称是,向萧娘子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青楼灰败厚重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晚风拂面,龙寂樾深深呼吸,终于离开了那鬼地方。
眼下乌牧远已死,总算泄了长久以来的心头大恨。但父仇仍未得报,还有一人正在江南武林盟主的位子上逍遥快活。
即便方沈岳未参与当年之事,就凭他今时今日对天龙门的所作所为,自己也断不会放过他。
只是想不到,这样一个从不入眼的角色,竟然在背后操纵了这么多事。在不知不觉间,竟将父亲和自己迫害到了如此地步。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是猫是虎,还是毒蛇,不到最后一刻,难见分晓。
在这一刻,龙寂樾忽然更坚定了从前的决心,天龙门始终要越过长江,向更广阔的天地开拓,不能一直困在这江南弹丸之地,陷在泥潭里,和臭鱼烂虾们争食。
他转过身来,正待同杨君瀚说话,忽然看见蜡奴的眼睛亮晶晶的,正望着杨君瀚。
杨君瀚也看着她,微笑道:“你自由了。”
蜡奴道:“是,今后公子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杨君瀚笑道:“那我岂非又成了你的主人?这可不是我的本意。”
蜡奴道:“能做公子的侍婢,我求之不得...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和公子并肩而立,只要能永远做你的侍婢,我就心满意足了。”
杨君瀚俯下身,看着蜡奴的眼睛,温言道:“你还不明白吗,你已经不是谁的奴仆,永远也不要再当谁的奴仆,知道了吗?”
蜡奴浑身一僵,涩然笑道:“你...你终究看不起我,我到底是不配!”
杨君瀚直起身来,笑了笑,神情有些复杂:“自由,你可知有人为了这两个字,情愿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蜡奴怔怔看着他。
杨君瀚又恢复了惯常的笑容,柔声道:“你既有本来面貌,自然也该有本来的名字。从今往后,便做你自己,不要再对人提起这里的事。我说过,你会有很多时间去领略这天地之大。至于我,也最好忘记。”
蜡奴凝视半晌,知他心意已决,目中也透出倔强之色:“我偏不忘记你,我也要你记住我,我叫朱樱!多谢公子将我救出那修罗场,我会依你所言,去领略天地之大,但愿再见之时,我便有资格能和你并肩而立!”
杨君瀚莞尔一笑:“好,我等着。”
蜡奴向他二人行了个礼,转身走进夜色中。
龙寂樾道:“此地不宜久留,你随我来。”当下展动身形,腾跃而起,往竹林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