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兮又走在山路上,这一段山势平缓,只是时常有深谷或河流横亘眼前,需要绕行。若不出意外,再过两日就能到乌林,遇山翻山,遇水涉水,这是赶往巫山最近的路。
楚南风走在她身边,很想跟她说些什么,但终究开不了口。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天,但他依然没想好该怎么说。他想告诉辰兮,如果当时飞鹏帮和青城派真的向她动手,他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但是这样的解释似乎苍白得很,毕竟自己在第一时间选择了沉默。
沉默是无力的,沉默是无能的。
辰兮本不想再提这件事,但是看楚南风始终一副沉重的样子,郁郁寡欢,神情愈发憔悴,可以想见他内心的痛苦,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只是个开头罢了...这种事情一定还会发生,说不定会愈演愈烈,变得不可收拾。不如一次把话说开,省得憋在心里,徒增忧愁。
此刻他二人并肩而行,萧娘子三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辰兮开口道:“想不到我这名头还挺值钱的,竟能让人打起来,呵呵,你猜他们谁赢了?”
楚南风沉吟片刻,道:“若论剑法,飞鹏帮那几个人还不是林屹宽的对手,但是他们人多,大约会僵持一阵子。”
辰兮点点头,微微一笑:“坏就坏在这里。若是单打独斗,‘霜剑’远胜对方,自然点到即止,不会伤人性命。但若对方倚仗人多,群起围攻之下,‘霜剑’就有可能伤人。林屹宽是个争强好胜之人,一旦失手伤了对方,局面恐怕难以收场。”
楚南风思索着辰兮的话:“难以...收场?”
辰兮道:“是,这场争斗本来就没有正义的一方,全因口舌和贪功而起,日后两派追究起来,恐怕不会为伤人者开脱。林屹宽要是失手杀了飞鹏帮的人,我猜他很有可能在慌乱之下铤而走险,意欲将飞鹏帮几个人全部灭口,来掩盖自己犯下的错。”
楚南风皱眉道:“可是那条街上并非没有行人,店家也在...只怕他所行之事终究难以遮掩。”
辰兮叹道:“是啊,终究是难以遮掩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是人在情急之下,往往想不了那么多,满心只剩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如何才能不被人知道,所以才会有人为了掩盖错误,而去犯更大的错误。”
楚南风点点头,缓缓说道:“是这样...”
辰兮道:“所以,这都是别人的错,你无需为此折磨自己。我明白你心里愧疚,但是这件事你无需自责,若你当时不管不顾,一意孤行为我出头,那就不是你了。”她轻轻握住楚南风的手,“我们之所以是现在的自己,正是无数选择的结果...只要每一次选择都是遵从本心,那就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也无需为此而苛责自己。毕竟,就算再给我们一百次机会,我们也仍然会做出相同的选择,不是吗?”
楚南风沉默着,无言以对。辰兮的话何其有理,又何其冷酷,她把这世间最浅显的道理用最透彻的话语讲了出来,由不得自己不承认。
是啊,就算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自己恐怕依然会选择沉默和观望,不会在第一时间坚定地维护辰兮,更不会轻易出手。
只有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可是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自己就会毫无顾忌地出手了吗?...会不会只是一念之差,就再也来不及了,一切都走向了一个追悔莫及的结局——即便辰兮能从这些人手里逃脱,她的心也凉透了,绝不会再站在自己身边...
原来不管怎么选择,都是错,就算自己有一百次一千次机会,也改变不了什么。
楚南风颓然收回目光,低头朝前走着。这种深深的无力感,让他恨不得砍下自己一只手——
如果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楚南风不禁露出一丝苦笑。世间安得双全法,如果断手断脚就能换来两全,就能解决一切问题,让他们获得真正的安宁,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辰兮完全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微微一笑:“其实也不必这么悲观,我想了一下,林屹宽得手之后不会张扬,总要过一阵子,等风头过了再禀明师门。而邓掌门正在滇南参加百花大会,算来也要月余方回青城山,所以他们没那么快来巫山兴师问罪。咱们只要速速了结了巫山的事情,我就悄悄走掉,让他们扑个空。到时候你还可以反将一军,说青城派误信谗言,胡乱栽赃,污蔑武林仙山的声誉,嘿嘿,让他们大大地丢个脸。”
楚南风叹了口气:“我只怕巫山上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