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走过大殿,走进寝殿,伸手抚摸雕花的白石柱,最后坐在他曾经躺过的铺着厚厚驼绒垫子的榻上。
这个年轻人如今两鬓霜白,面容温和沉静,深眸如寒潭,无一丝波澜。嘴边挂着淡淡笑意,环顾四周,叹道:“还是老样子。”
磨延啜微微皱眉,宋泽的变化太大了。数月之前于王军阵前初见之时还是个明朗敦厚的少年郎,前些日子在灵山脚下再见之时,又是面如死灰,行尸走肉一般。
——那时所有光芒都从他眼中熄灭,周身上下尽是绝望和悲伤,眼底还有一缕疯癫,仿佛在平静之中随时会爆发。
但只过了不到一个月,如今再次见到他,所有哀伤和绝望却都消失了,一种莫可名状的气场萦绕在他周围,令磨延啜一阵恍惚——好像对面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也不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究竟也并非六七十岁的老人家,但却同时兼有这三者的气质...
好像上方有百年的岁月缓缓降在他身上,笼罩着他,层层叠叠,从初生的婴儿,到过尽千帆的耄耋老人。
他的目光无忧无惧,无喜无悲,既深沉又纯净,既厚重又平淡,既锐利又柔和,既饱含深情,又淡然无波。
这是...
磨延啜眯起眼睛,宋泽身后的墙上是一面巨大的石雕,五彩的飞天神明在无限绚烂之中睥睨着世人,那神情便与宋泽一模一样。
磨延啜收敛了心神,正襟危坐,现在他知道,这次会面绝不会由自己主导了。
“我知道你选择在公主府见面,是想提醒我别忘记阿娜。”宋泽单刀直入,“我不会忘记她,今生不会。你想说什么,直说无妨。”
磨延啜清清嗓子:“父王果然没有看错你...咳咳,阿娜去后,父王下令将参与叛变的人全部处死,也算是给阿娜报了仇。”
“叛变?”宋泽缓缓点头,笑了笑,“好。”
磨延啜觉得自己是在硬着头皮说话:“你是此次平叛的功臣,于王室有恩,父王要我...好好感谢你。”
宋泽微笑:“怎么感谢?”
“父王说...你虽未与阿娜成婚,但我回鹘王室仍以驸马之礼相待。从今往后,你就是喀喇汗的驸马,与王子同尊,高昌之外的部落你皆可吩咐,王室之中也有你说话的位置。”
“这么说...”宋泽淡淡一笑,“国王陛下是要在整个西域,为我撑腰了?”
磨延啜点头:“父王很看重你,自那次见了你,他便说,若你有意在王廷做官,回鹘求之不得...只可惜你志不在此,也必不会在西域久留,所以——”
“所以条件是什么?”宋泽看着磨延啜,“给我如此多的便利,条件是什么?”
磨延啜微微踌躇,正在斟字酌句,宋泽笑了笑,说道:“国王陛下莫不是受了谁的启发,也要在中原汉地的江湖里楔入一颗钉子,就像那人操纵西域各方势力一样,也对我汉人的江湖有所牵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