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德穹苑,章德穹草草地吃了晚餐,来到自己的小庭院中央的槐树下。
这棵老槐树树杈最多,也最高、最大,树叶最稠密。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仅有一轮明月当空悬挂,向人间播撒着纯洁的月华。
蝉鸣声四处响起,但只有这棵巨大的槐树上的蝉鸣声最大。
空中,群星璀璨,神秘而深邃的星光让人向往。
章德穹在树下摆臂、扩胸,略作活动,消化着刚刚所吃的食物。
而后,撸起袖子,向树上蹿去。
由于树比较老,树身上有许多粗糙突起的褶皱,又有许多树杈,因此有许多可借力攀登之处。这棵树,章德穹几乎是从小就开始爬,对上树的路线再熟悉不过了。至于失误,几乎是不会出现的。
从树下到枝干粗壮的树冠,章德穹仅用了一分钟。
这根分枝十分粗壮,即使有两个人坐在上面都没有太大问题。
这里的视野也十分开阔,甚至连三米高的院墙也挡不住他的他的视线。
这里甚至不太会有树叶遮挡章德穹仰望群星。
章德穹坐在这根从主干上分出的支干,仰望星空。
群星伴月,云朵调皮地在其中穿梭飘流。
不过,这棵树上的蝉鸣声消失了。伏在树干上的蝉发现了一个入侵者,以警惕的目光视之,以无声的静默示之。
这静默丝毫没有影响某人观星的兴致,章德穹继续看着空中耀眼的群星。
良久,似乎是了解了他没有敌意,或是认为他是同它们一样的夜空守望者,蝉鸣声再起,而且比以往更加响亮,似乎想把刚才几分钟没唱的歌给补回来。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告诉我,我究竟能否修行、能否进入玄都观?
夜空中最亮的星,没有听到某位少年的询问,或是听到了询问而无法回答。因此,它仍旧高冷、和善地向人间播撒着光辉。
“无妄,无妄而得……无妄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不要妄想去修行?还是有无妄之灾?还是……什么?”
“我以后的命运……究竟是一条什么样的轨迹?”
“我以后……将会有什么样的机缘?”
没人能够回答他的疑问,唯有明月无言地倾听;唯有蝉鸣予以安慰。
未来,是不可知的。
连世间最强大的预言家也无法准确预测。
连掌控世间一切活动的宇宙,也不清楚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未来……是用来向往、是用来改变的,而并非是用来被感知的。
虽说世间无不可知之物,只有尚未认识之物,但未来却的确是不可知的。
如果说,命运是上帝给人们开的一个玩笑,那么时间就是天道给上帝开的一个玩笑。
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能鉴定一切的存在却又能改变一切的存在,可上溯过去、可下追未来的不可知之物,就是时间。
因此章德穹的问题连上帝都无法回答——如果上帝存在的话。
章德穹也没奢望这个问题能得到解答。因此他也能够保持一颗平常心来客观地观看空中之星辰、心中之明月。
夜深了,章德穹在树上伸了一个懒腰,拉住身旁系在树干上的一条粗绳,向下滑去。上来时,可借用其粗糙树皮借力,但下来时,这些粗糙树皮只能起到妨碍作用。因此,章德穹几年前将一条长五米多的粗缆绳,费尽心思与气力运上了那一处枝干旁,将其牢牢地系在上方。这样一来,下树就方便多了。
下了树,章德穹回屋略作洗漱后,吹熄了灯烛。
东方朝阳初起之际,八个德字辈的年轻人已坐在了后堂之中。
“今日,我们讲《祭十二郎文》。”
李先生抚须巡视,吟咏道:“年、月、日,季父愈闻汝丧之七日,乃能衔哀致诚,使建中远具时羞之奠,告汝十二郎之灵:”
“呜呼!吾少孤,及长,不省所怙,惟见嫂是依……”
一篇《祭十二郎文》,读得催人泪下。
“……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耶?其不知也耶?尚飨!”
诸生听闻此文,皆是双目含泪。
章德穹张了张嘴,双目之中泪珠滚滚。似是想感慨一句什么,实则是困了,打了个呵欠……
并非章德穹是无情无义之人,着实是昨晚为了探讨人生,睡得有些太晚了。刚刚先生所讲的文章,某人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