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抬头,却是传出个尖刻嗓声:“来便来哉,何必鬼叫?”
孙氏讶然,俺好生通报,焉能称“鬼叫”?莫非此处不讲那凡俗虚礼?于是顾自理了衣袖,解了颁签,大步进得宫去。
干呆么,区区芝麻大的地方,也作个“宫”字,入门即瞥见四名公神正围水池旁,守着堆盏子,洗了又洗,擦了又擦。张口若在议论:“似这般刷了几遭了?”
“七八遍也是有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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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洗两次,左右就是这堆玩意儿,等那帮魁头拿指头摩,但听见个响,便是荣遂。”
他几个知木由来,亦若无睹,如序懒散不迭。孙氏一视情状,已明了七八分,盖由是故,内中虽称公神,到底是些跑腿的喽啰。只是宰相门前三品官,他们纵是少些资历,傍着真神,也不作凡客称呼。
故此也不含糊,迈上前,轻咳一声,又将颁签一亮,说是女娲大神命其前此认官。
你道他也没问四人中谁是小厮,谁是管事的,但看哪个气粗些,就寻哪个。差汉亦未正眼瞧,这厢笑那朝盏儿哈气的“恁龟儿口臭,还想着有内膘无外膘”,那头漫然接过颁签,草草一扫,仍递还去,把手朝边儿一挑。
少年起先还不明意,一小厮则顺着所指的铜兽撇嘴道:“恁自去办付就是。”
木由深知他们人浮于事,但也懒得计较,遂至彼处。铜兽见人到,内腹即出语:
“来人至此便倾听,
我口当含尔拜名。
怎作安排原更好,
我知我慧定分明。”
猴娃了然,将颁签置其口中,只听吱呀一声,物已进腹。然迟迟未响,不禁暗生担忧,这厮莫不是吞了就没动静了吧?
须臾,铜兽方曰:
“神命我全知,
当交尔圣枝。
真真当是尔?
且付姓名咨。”
“孙木由!”少年轻声道。
铜兽无应,生连呼数遍,状若石沉大海。那公神不耐烦言:“聒噪什么?再想想!”
猴娃隐有猜测,只是不明何意,如是大吸一口,幽幽张嘴:“悟空、孙悟空。”
但听铜兽一阵响动,似过了姓名关,却又续问旁的,什么籍贯品类,婚配与否,均要上报。木由本就带气,忍耐至此,心中告己:我再去叫那些公人来做此勾当,若不从,打他娘的!
随即一个转身,眼神不善,紧盯向几位,正待开问,外头匆匆入一人,众差见了,一个道:“哟,小五,同头儿‘摸底’回来了?”
这小五才要开口,却见孙氏,惊叫:“上仙,你原来竟在这里!”
木由一听得如此呼唤,觉出眼前之人似曾相识,但思量半天仍不清楚究竟是谁。那小子也不恼,却言:“总要是贵人多忘事,昔日小的在范、谢二长君下头当差,还曾服侍过您哩!”
少年闻范、谢二字,便忆起当年阴司之事,虽还未记起他,也知是当初的小厮,遂讲:“噫,原是你小子啊,不在鬼界当值,上了天了?”
小五拱手,曰:“此亦是不足为外人所道,在下只因上仙为良善之家,这里便把实言相告。我因那灵株烹得好,龙涎宫宫主吃得美气,就再难离了,叫留身边,早晚服侍。大人今来升迁,但有所咐,应声即至!”
孙氏即问:“你怎知我是来升迁的?”
小厮转了转眼珠,笑答:“此祥瑞之处,所到皆为佳事。”
“好好好,不过我事虽善,这铜兽怎不长眼,办不成也。”
小五扭头扫了眼,面色淡然:“上仙稍候,此时立妥。”
语毕即离,片刻,寻一大锤,两步至前,啪地一声,瓷片纷飞,只一击就将那拙物砸得稀碎。孙生惊言:“你不怕上面怪罪吗?”
厮差则道:“大人有所不知,这玩意八千年未曾更换,早不堪用也,而今‘碰巧’坏了,正好报一笔新账,届时免不了要褒奖上仙‘授议’之功也。”
木由实则也不懂他的套词,又怕露怯,随口囫囵过去。而小五又在碎物中觅得一戳儿和猴娃的颁签,替其加盖,此时果然妥当。
少年见事已定,官印加身,还未及喜悦,那小五更是雀跃非常,直领其至那一班公神跟前:“此女娲娘娘新授之警幻真君也,诸位还不拜见?”
那几个懒散货一瞅公戳打了,脸上一慌,哪里还敢迁延?登时伏地,叩首如鸡头叨米,连呼饶恕怠慢之罪。
木由挽手感谢不提。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