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远行,万一遇上什么艰难,这一顿可就是你在门中吃到的最后一顿了。你多吃点,多吃点!”
这话怎么听都不吉利呢。
未等鱼以寒开口,又有几位同门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些许惋惜的笑:“师妹,这杯酒敬你。下山办差不易,咱们同届里头你是头一个被派去的,可别让凌云派的名声在你手里掉了分。”
“就是,这一去不知何时再见,咱们敬你一杯,也盼你平安顺遂。”
话虽好听,言语里却带着些微的怜惜同情。
鱼以寒抿了抿唇,抬起酒盏一饮而尽,低声回道:“多谢同门厚爱,我自会竭尽全力,不辱门派。”
除夕夜的青霜峰,道旁积雪浅覆,星光点点,透过枝桠洒在石板小道上。
鱼以寒缓步而行,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方才酒宴上喝得有些多,她只觉脸颊发烫,脑中晕晕沉沉。
冷风吹过,耳边的发丝被轻轻撩起,鱼以寒抬手捋了捋,微微喘了口气。
忽然,远处天际有一只纸鸢破风而来,带着些微灵气,在夜空中划过一道淡淡的光弧。
鱼以寒微微一怔,下意识地伸手,纸鸢便稳稳落在她指尖。
她瞧了一眼,原以为是苏玉的传讯,可细细感应才发现,这纸鸢的灵气熟悉却并非来自苏玉。
也不陌生。
但接都接了。
纸鸢微微震颤,却迟迟没有传来任何言语。
酒意漫上大脑,鱼以寒只觉头痛难忍,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脱口而出:“桑霍。”
纸鸢轻颤,桑霍的声音从中传来,低沉冷淡:“今天是除夕。”
鱼以寒微微一怔,随即语气随意地应了声:“嗯。”
“吃过饭了吗?”
桑霍的声音一如既往,听不出情绪波澜。
鱼以寒抬眸望向远处雪夜,轻轻吹了口气,雾气在空中氤氲而散。
她敷衍地答道:“嗯。”
短短两声,纸鸢那头便再无动静。
鱼以寒不自觉地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个除夕。
那时天光未暗,檐下红灯笼映着暖黄的光,整个玄青峰都沉浸在节庆的氛围中。
那一年,桑霍还是她的小师弟。
除夕夜,大家围坐在师尊的小院中吃汤圆。
木桌旁,炉火正旺,汤圆在滚水中浮浮沉沉,散发着一阵甜香。
桑霍还是不苟言笑的小师弟,话少得令人发指。
鱼以寒偏偏看他这副冷淡样就忍不住想捉弄。
“师尊,”鱼以寒端着碗,眉眼弯弯地提议,“咱们做个游戏吧!谁吃到汤圆里藏的铜钱,大家都要对他道一声‘除夕快乐’,还得给他发个红包!”
师尊颇感兴趣,颔首笑道:“倒也有趣。”
汤圆煮好后,鱼以寒趁大家不备,悄悄将那枚铜钱塞进了一颗汤圆里,又将那颗汤圆拨进了桑霍的碗中。
“小师弟,多吃点啊。”她语气带着些许殷切,递过筷子轻轻敲了敲桑霍的碗缘。
桑霍抬眼看她一眼,虽没说话,还是淡淡点了点头,举箸夹起汤圆吃了。
谁知刚咬下一口,便觉舌尖触到一物。
桑霍将异物吐出,只见那是枚亮闪闪的铜钱。
鱼以寒端着碗站在桌旁,笑得眉眼弯弯,声音清脆如山间的泉水。
“谁吃到了铜钱?”
围坐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无声。
汤圆的热气袅袅升起,弥漫了整个小院。
片刻后,坐在末位的小师弟桑霍低头轻声道:“……是我。”
鱼以寒眸中瞬间溢满了笑意,她一个箭步上前,搂住桑霍的肩膀,半是欢喜半是调笑地高声道:“恭喜小师弟啊!大家,快点道贺吧,快说‘除夕快乐’!”
众人先是一愣,旋即会意,纷纷笑着应和起来:“桑霍,除夕快乐!”
桑霍不擅言辞,骤然被推到众人目光的中心,耳根迅速泛起红晕。
他抬头看了鱼以寒一眼,唇角微动,却未说什么,只是垂眸抿着唇,尽力掩饰内心的紧张。
“你倒是回一句呀!”鱼以寒推了推他的肩,笑得揶揄,眸光流转间透着些许狡黠。
桑霍被她这番动作逼得坐直了身子,僵硬地抱拳回礼:“多谢……多谢各位师兄师姐,除夕快乐……”声音小得像蚊蚋,几乎被窗外的风雪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