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的镜头如同黏在了最前沿那战士身上。那是个稚嫩的脸庞,被硝烟和尘土糊得看不清模样,可那双眼,亮得像城南夫子庙点睛的雄狮,透着股子狠劲和决绝。他扛着爆破筒,身形像泥鳅一样滑溜,在弹雨里左躲右闪。林云屏住呼吸,手指搭在快门上,预感着什么。果然,那战士猛地窜到城墙下,动作快得像秦淮河里的跳鱼,把爆破筒塞进射击孔,头也不回地趴下。一声闷雷般的巨响,城墙开了膛,战士们像决堤的潮水,呼啸着涌了进去。
“咔嚓!”林云定格住这惊天动地的一瞬。镜头里,战士们的身影叠着冲锋号,像一柄柄出鞘的利刃,扎进敌阵。红旗漫卷,像夫子庙会上舞动的龙旗,金星闪耀,照亮了硝烟弥漫的天空。
林云的指头黏在快门上,一连串急促的“咔嚓”声,定格下战士们跃过城墙的瞬间。硝烟里,身影矫健得像秦淮河上赛龙舟的后生,吼声震天,压过了隆隆炮声,也压过了心底擂鼓般的心跳。红旗漫卷,金星闪耀,像极了夫子庙会上刚出炉的糖画,透着喜气,也带着血色。
“老林,你瞅!”李强胳膊撞了他一下,嗓门都劈了,指着城头的手抖得像筛糠。
林云顺着望过去,原本还呲牙咧嘴的城垛子,突然冒出一片白,软塌塌地耷拉着,像霜打的茄子。
城墙上,白旗像夫子庙会上被孩子们丢弃的糖葫芦棍,稀稀拉拉地耷拉着,没了生气。
李强放下枪,身子却还绷得紧紧的,像根拉满了的弓弦。他喉咙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成了?”
林云没立刻答话,只是慢慢地摇了摇头,又缓缓地点了点头,像是在细细品味着什么。他摘下帽子,用袖子随意抹了把脸,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半晌,他才低声说了句:“嗯,能进城了。” 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还没从之前的紧张中缓过神来。
李强这才彻底松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脸上却没什么狂喜的表情,只是眼角微微抽动了几下。他抬手抹了把脸,抹去了一层灰尘和汗水,也抹去了紧绷的情绪。他看了看林云,又看了看城墙,最后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钢枪上,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了句:“走吧,进城。”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多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夕阳的余晖洒在斑驳的城墙上,映红了林云的脸庞。他放下相机,胸口起伏着,像秦淮河的微波,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
“老李,你说,这算不算……翻篇儿了?” 林云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飘在喧嚣的空气里。他没有看李强,目光落在城门上,那道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李强没吭声,只是从怀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大前门”,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像老城南的石板路,饱经风霜,又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喜悦。 半晌,他才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字:“嗯。”
林云笑了笑,没再说话。他知道,老李就是这样,心里再激动,也只会藏着掖着,就像夫子庙的老茶馆里,那些下棋的老头,输赢都在不动声色之间。
他再次举起相机,镜头对准了城门里涌动的人群。红旗像一片片燃烧的枫叶,映红了人们的笑脸,欢呼声像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冲刷着这座古老的城市。他默默地按动快门,将这一幕幕定格,就像老南京的绣娘,一针一线,绣出岁月的痕迹。
林云率先迈进城门,脚下是青石板路,城里城外,恍若隔世。城外还弥漫着硝烟味,夹杂着泥土的腥气;城内却是另一番景象,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像极了正月十五夫子庙的灯会,那股子热闹劲儿,从四面八方涌来,裹挟着他。
“老李,你说,这算不算苦尽甘来?” 林云的声音很轻,混在喧闹的人群中,几乎听不见。他没回头,眼睛却四处打量着,看着那些挥舞红旗,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人们。
李强跟在他身后,深深吸了一口旱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吐出一口烟圈,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谁知道呢,日子总得往前看。”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老南京人特有的那种含蓄和沧桑。
林云笑了笑,没再说话。他举起相机,镜头对准了那些笑脸。红旗招展,像秦淮河上盛开的莲花,映着每个人的脸庞,那笑容,纯粹、热烈,带着对未来的期盼。他默默地按动快门,将这一幕幕定格,心里想着,这南京城,总算是翻过这一页了。
“走吧,老李,去看看这新南京。” 林云的脚步轻快起来,像一个赶着去夫子庙看戏的孩子,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