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俱寂中,林诗音走了出来,她看到座中的李寻欢,恍惚间,仿佛一如当年。
“表妹!”李寻欢的酒杯从手中摔落,他眼圈微红,看着这个走进来的女子。
“表妹,你······你瘦了,多年未见,你好吗?”李寻欢的手微微颤抖,他压抑着胸中奔涌激昂的情感,颤声问道。
林诗音望着眼前憔悴的男子,酸涩涌上鼻尖。李寻欢老了,塞外的风沙给他眼角划上了皱纹,昔日清朗俊逸的探花郎,如今已经不复少年那股无羁无拘的意气风发,暮气爬上了他的身体,更侵蚀着他的心灵。
林诗音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李寻欢,缓缓地说道:“表哥,你老了。”
李寻欢忍着泪意,道:“是,是啊,我老了。”
林诗音道:“我也一样,我们都老了······你清减了许多,你的鬓角怎么生了白发了?”
李寻欢努力平复道:“塞外的风沙太大了,太大了,那儿的雪也大,像芦花一样一片又一片,风雪把鬓角吹白了。”
林诗音道:“塞外很好吗?”
李寻欢颤声道:“塞外和保定不一样,那儿的酒更浓烈,许多江湖人都醉倒在塞外。”
林诗音淡淡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李寻欢又想咳嗽了,他感觉喉间已经涌上了熟悉的血腥味,他强力抑制着,道:“保定的雪很美,我想回来看一看。”
龙啸云早已坐不住,此时仿佛不经意地插进话题道:“来来来,都坐都坐,诗音,寻欢这次回来,也是为了捉拿梅花盗。”
林诗音寒声道:“梅花盗?”
龙啸云笑着道:“不是什么大事,诗音不必担心。如今天气这般冷,出来时,怎么不带上手炉?可是下人们不尽心了?”说到末尾,龙啸云眼中有暗色闪过。
林诗音道:“冬日本就寒凉,手炉不过暖手片刻,鸡肋而已,不如放下。”
李寻欢低下头,仿佛酒杯中有什么能吸引他神魂的东西。
龙啸云浑然不觉,笑呵呵地说道:“那我嘱咐丫鬟们把碳火烧的足些,下次诗音再披上大氅,如此手炉生暖,能温暖许久,必不让诗音受冻。”
林诗音默然,已然不欲多言。
一旁的龙小云听得父亲的木楞的答话,默默垂下头,不让人发觉自己难以言喻的表情。
“爹爹啊爹爹,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朴实地接不上娘的话啊。”
······
李寻欢依旧住着冷香小筑,这是他从前作为李家二公子时就住的地方,久别再回,一具一盏、一花一木,犹似从前。光阴仿佛在此处停滞多年,直到它的主人归来才继续流动。
负剑少年并不懂得江湖前辈的愁思万缕,他的内心燃烧着一团火,这团火指引着他向前,却也无时无刻不以痛苦提醒着他向前。
“我要抓到梅花盗。”阿飞认真地对李寻欢说道。
李寻欢并不觉得这是少年的痴心妄想,因为他已经见识过阿飞的剑,那是疾如闪电、一往无前的剑。
阿飞的剑,已经比江湖上那些成名已久的剑客要更快。
江湖之中,生死争端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谁的武器更快割向敌人的咽喉,谁就能活下来。谁一次又一次的比别人更快、一次又一次的活下来,谁就成了江湖前辈。运气好的,就就这样老去,运气不好的,终有一日,死在更快的人的手上。
“三十年前,梅花盗初现江湖,他来无影去无踪,犯下了无数血案,凡是死于他手之人,胸口都会留下一块梅花印记,经过仵作查探,那块梅花印记正是致死之伤。只是,当一众江湖前辈合力将其拿下时,梅花盗横死当场,身上却没有一件武器。”李寻欢缓缓说出他知道了信息。
“当年的梅花盗过于猖獗,惹了诸多势力,恐怕早就预料了自己的死期,于是把传承与武器放在隐蔽之处,孤身赴死。恐怕梅花盗还打着死后让未来传人替自己复仇,或是继续在江湖上为祸的主意。”
阿飞皱起眉头,问道:“人死了就是死了,和山间的飞禽走兽没有区别,肉体会腐烂,骨头会风化,死后什么也不会知道,那么为什么还要想着死后如何呢?”
李寻欢叹息一声,阿飞虽然使得一手锋利的快剑,但他的阅历却像一张白纸,他以为人与人之间和兽与兽之间没什么差别。人却是是一种兽,但这种兽的心使得它们脱颖而出——成为复杂的人。
“因为声名。”
“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