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正午,一辆外观低调朴素的马车停在门外。
叶孤城作为白云城的城主,生来便是人间富贵家,他既泰然自若于炊金馔玉、光摇朱户的奢侈,也能安然忍受海风袭面、浪湿衣裳的不适。
马车虽然朴素无华,但叶孤城并不是非梧桐不栖的挑剔之人。
他本该直接上车,依照帖子上所言,“明日日中,车马过府,君宜应往,莫使我忧”,但叶孤城停住了脚步,目光冷峻地看着这辆马车,仿佛与之有什么深仇大恨。
晨起沐浴濯发、换了一身衣裳、早晨甚至没有按照往常一样练剑的叶孤城,一出门就认出这辆令他十分眼熟的马车。
他掀开车帘,车内空无一人,一阵清风拂过,吹得车帘抖动,仿佛有人在捧腹大笑。
“莫使我忧?还是忧一忧的好。”
叶孤城冷冷一笑,调头便走。
这时,从一旁的墙壁上伸出一个脑袋,正探头探脑地往叶孤城这边望来。
“叶城主?你今日要出门?”陆小凤朝着叶孤城兴奋地挥着手。
“不……”叶孤城并不想与陆小凤多言,他已决定回府,在太和公主不展现出对相见的重视前,他绝对不会应邀。
陆小凤眼睛一亮,道:“既然叶城主不出门,不如我们再对饮一番?”
叶孤城停住了脚步,深深地看了一眼热情的陆小凤,片刻后,他坐上了马车。
趴在墙上的陆小凤迷茫的看着远去的马车,总觉得那一眼包含了说不出的嫌弃。
陆小凤不解地挠了挠头,在接下一剑后,他自觉和叶孤城已经是朋友了,况且叶孤城也没有拒绝他的登门拜访,怎么突然又变得冷淡起来?
他还想再和叶孤城拉拉关系,说不定还能有再见公主的机会。
说起来,自从南王一事了结,便无人再联系他了,更别说再见公主一面。
“唉——”陆小凤长长吐出一口气,一个翻身稳稳地落在屋顶,随意在屋脊上一躺,望着蓝天白云,郁闷地想:人家卖身契都是人尽其用,怎么在公主这里便如此宽松呢?他很乐意当公主家的长工,只求遥遥相望,得偶尔一顾便可。
陆小凤人如其名,他习惯了到处遨游飞翔,偶尔才会停下来歇歇脚,他从没有什么成家立业的打算。
浪子的家是飘忽不定的,可以在盈盈秋波里,也能在衣香鬓影间,更能在千金美酒上,或是落于天涯海角中……
但陆小凤已经在京城停留了许久,冬天已经过去了,藏冬的鸟儿都扑棱棱地迎上复苏的阳春,使尽解数地与万物和鸣。
四季轮回自如,但人却没有回到以往的轨迹。
南方的花鸟俱在北地久久不去,非是贪看北地旷景,只是已觉春心动,想要托风传花信,又欲催雨寄鸣声,但都踯躅不前,一个两个都胆怯起来。
什么时候能再见一面呢?
陆小凤躺在屋脊上,云彩散去,青天如洗,阳光暖洋洋地洒落在他身上,陆小凤闭上了眼睛,在春光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等做完了想做的事情,我们会再相见吧?
风拂过树,新叶轻轻在风中摇摆,花满楼婉拒了宅中仆人的帮助,亲自将一盆盆花从廊下避雨处搬出来。
春光好,花争放,盛开满堂春。
花满楼轻轻拂过花叶,北地的春天同江南一样,有花开,有叶出,有无限生机勃发。
一切欣欣向荣,一切都充满希望。
马车上的叶孤城对春天不置可否,春日涨潮,海边的潮起潮落仿佛无穷无尽,渔人的小船在其中说翻就翻,每一次出海都与心惊胆跳如影随形,起伏不定的海浪像极了渔人起伏不定的命运。
大海是不可知的,每一次溅起的浪花都是未知的形状,它已拥有无尽的蓝,却每每兴之所至,就要吞噬被它留下影子的所有。
叶孤城的“天外飞仙”便是在某个黎明前的海边领悟而成,那时月光微微,星星点点,天地间只有海水涨落的声响。
一次潮起,下一次可能是更大的海水袭上岸礁,也可能是海水徐徐退去,留下一滩鱼蚌。
“遥山万叠云散,涨海千里,潮平波浩渺。”
海是不可知的,它向年年日日在身旁练剑的年轻人诉说着它的阴晴不定。
于是在某个刹那,浩渺无边、灵机不定的“天外飞仙”便出现在剑客的心间,一剑既出,碧海无波,瑶台有路。
海吞噬了无数的人,但人也可劈开滔天